【0276 所有人都不看好】

明鹿鼎记 轩樟 8216 字 9个月前

《大诰》颁行时,朱元璋宣告:“朕出是诰,昭示祸福,一切官民诸色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笞杖徙流罪名,每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所在臣民,熟观为戒。”

颁行《大诰续编》时又进一步说:“斯上下之本,臣民之至宝,发布天下,务必家家有之,敢有不敬而不收者,非吾治化之民,迁居化令归,的不虚不。”

颁发《大诰三编》时又重申:“此诰前后三编,凡朕臣民,务要家藏人育,以为鉴戒,倘有不遵,迁于化外,的不虚示。”

朱元璋又要求军官们全家老小都要背熟《大诰武臣》:“不听不信呵,家里有小孩儿每不记呵,犯法到官,从头儿计较将来,将家下儿男都问过:你决得这文书里几件?若还说不省得,那其间长幼都得治以罪”。

为了扩大四编《大诰》的影响,朱元璋把它们列为全国各级学术的必修课程,科举考试从中出题。奉其旨意,行文国子监正官,严督诸生熟读讲解,以资录用,有不遵者则以违制论处。

当时天下讲读《大诰》的师生来京朝见者多达十九万余人,均赐钞遣还。

将如此众多的师生由全国各地召来京师讲读《大诰》,举行学习报告会,这在中国封建社会史上堪称空前盛举。

此外,收藏《大诰》与否,成了判罪或减罪的依据;熟背《大诰》,不仅可以获奖,而且还可以因此而被录用为官,平步青云。

朱元璋为推广自己的这几篇作品,确实费尽心机。

韦宝觉得朱元璋的这些作为,可以当作中国封建文化专制主义的标本。

朱元璋以为依靠政权的强制力量,可以使《大诰》广泛传播,深入人心,明廷专制统治也能藉此而永久存在下去。

但是,在他殁后没多久,四编《大诰》就被他的臣民抛置脑后了。

明代中叶,陆容说:国初惩元之弊,用重典以新天下,故令行禁止,若风草然。然有面从于一时而收违于身后者,如洪武钱、大明宝钞,《大诰》、《洪武韵》是已。

《大诰》惟法司拟罪云有《大诰》减一等云尔,民间实未之见,况复有讲读者乎!

嘉靖六年(1527),霍韬向皇帝上疏说:洪武中令天下生员兼读诰、律、教民榜文,又言民间子弟早令讲读《大诰》三编,今生儒不知诰、律久矣,临民莅政,惟皆以吏为师。宜申明旧令,学校生员兼试以律,仍令礼部以御制《大诰》诸书刊行天下。

几本枯燥的书,韦宝却读的是津津有味,因为韦宝也痛恨官吏!

从书中,韦宝能看出朱元璋的心思。

明律是死的,不能变,《大诰》主要管的是官员。朱元璋本身因为自己经历更加痛恨贪官,所以大诰的惩戒也更加严格,甚至到了变态地步。

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表现。

“礼法,国之纲纪。礼法立,则入志定,上下安。建国之初,此为先务。纪纲法度,为治之本。”朱元璋对法律极为重视,同时由于元末明初之际,法律破坏严重,所以制定明律十分迫切。加上李善长有“历代之律,皆以汉九章为宗,至唐始集其成”,因此《明律》是以《唐律》为本所制定的。

韦宝觉得法律是由两个字组成,即“法”和“律”,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律,指的是国家颁布的社会规则,例如“杀人偿命”。律是冰冷的,机械的,不讲人情的,它只讲究执行、执行、执行。法,不是一个具体的条文,而是在无数的条文基础之上所提炼出来的一种理念,一种精神。它不在乎一个具体的规则,而是强调一个公平、正义的理念。一方面要讲规则,讲执行;另一方面要讲公平,讲正义。两边儿合在一起,才叫做“法律”。

所以说,古代没有法,只有律。

原因就在于,这些“律”的背后,是没有“法”的。皇帝口含天宪,说什么就是什么。律条什么的,当然是用来治理臣民的,哪能约束皇帝?

看了一上午的《大诰》,韦宝将几本书都看了一遍,他只求大概知道说的是啥,并没有要求自己背诵。

在韦宝看来熟记这时代的法规,意义并不大,当官的都有师爷,即便现在记住了,过一阵也能忘光。

“公子,吃饭么?刚才我听人说,明日午时放榜。”王秋雅见韦宝停止看书,适时地揷话道。

韦宝哦了一声,没有想到这时代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昨天才考的试,明天就能放榜了啊?

“公子真的要跟吴三桂打赌一万两纹银?”王秋雅犹豫了一下道:“但咱们手头只有一万多两现银了啊。”

韦宝明白王秋雅的意思,知道她不看好自己能通过考试,暗忖何止是拿不出来,这一万多两纹银,还要用作购买粮食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过不了?”韦宝道。

“没有,我盼着公子能高中,能光耀门楣的。”王秋雅急忙解释道:“公子这么聪慧,都传是文曲星下凡,怎么会连秀才也中不了?”

韦宝微微一笑:“你也学的圆滑了,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吧!你每天跟我一道进学,对科考也有个概念了,也知道我的学问大概有多少,你说我有多大机会中秀才?有几成把握?”

王秋雅脸一红,犹豫道:“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说吧,我不生气。”韦宝笑道。

“别说中秀才,我觉得公子连童子试都危险。”王秋雅实话实说道,说完粉脸更红了,紧张的看着公子,生怕韦宝生气。

韦宝却没有生气,淡然一笑:“我至少能背诵五分之一的《四书五经》吧?而且,廖夫子的题目我都做过了,和这次考试的题目有九成类似,你还这么不看好我?”

“不是不看好啦,是公子让我说出心里的想法嘛。”王秋雅撒娇道:“不说这个了,公子一定能高中的,赶紧吃饭吧?”

她暗忖别说你只能背诵五分之一的《四书五经》,便是刘春石熟背整套《四书五经》和注解,不也考了十多年只是一个老童生吗?哪里有那么好考?

韦宝没有就这个问题和王秋雅多讨论,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其实这趟,他即便是不作弊,以100分为满分的标准,他觉得自己至少也能考出个60分,因为廖夫子准备的那些考题的确很给力,廖夫子作为辽西这一片的私塾名师,的确是有一定水平的。

在作弊了之后,韦宝感觉答题正确率至少能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如果这样还过不了一个小小的童子试的话,真的要颠覆自己的三观了。

韦宝甚至觉得有希望拿下这次童子试的头名,至少能登上甲榜!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张扬,期待着到时候让不看好自己的人,都大吃一惊。

吃罢饭,韦宝正打算接着看书,林文彪来了。

韦宝知道林文彪这个时候亲自来,肯定有事,有大事!

因为林文彪这几天并没有一直跟在他身边,而是山海关、韦家庄,两头跑,主要忙着张罗收购粮食的事情。

廖夫子也觉得韦宝是放弃了。

“夫子,我早说了吧?招这个韦宝,就是给书院丢人。”吴雪霞笑呵呵的对廖夫子道:“他除了会装,什么都不会,只怕要考个倒数出来,给咱们书院抹黑了。”

这个时代的科考,每一次考完之后,都会按照等级公布成绩的,甲乙丙丁那种,甲和乙的榜单还会公布名次,韦宝若是丁榜单的,就真的给书院丢人了。

“先别说韦宝了,三桂到时候别是丁榜的就成!他的学业,可全部都是你负责的啊!”吴三辅取笑吴雪霞道。

“三桂绝不可能是丁榜!至少是丙榜!”吴雪霞自信道。

“三桂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趴在桌上睡觉了哦!虽然还没有出来,你看,不是还在那里睡觉?这样还不如出来呢。”吴三辅笑道,他完全没有将吴三桂科考的事情放在心上,知道弟弟的水平,觉得吴三桂来考试,就是来玩的。

“睡觉怎么了?以我对三桂的了解,三桂至少能作对一半考题。”吴雪霞自信道:“我们三桂就是不像某些人那么喜欢装!”

韦宝此时出来,正听见吴雪霞这句话,自然知道这个某些人指的是自己。

“公子,出来了啊?考的怎么样?”王秋雅见韦宝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解手。”韦宝捂着肚子道。

“冻了肚子啊?那边就有毛司。”王秋雅急忙道,说着将韦宝收拾好的装有文房四宝的盒子接了过来。

韦宝嗯了一声,快速走了。他听见了吴雪霞的话,知道吴雪霞以为他并不重视科考,或者认为科考很简单,但是韦宝自忖不是这么想的,他很重视,也绝没有认为科考简单!否则不会又是花费这么多功夫默默读书,还要作弊。

“懒人屎尿多。”吴雪霞对韦宝的背影笑吟吟道。

吴三辅好奇的看着吴雪霞,轻声问道:“你怎么对韦宝这么大成见啊?对了,上回他拿了你的卖身契,那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吴雪霞给了吴三辅一个白眼,心说你的心也太大了吧?自己妹妹这么大的事情,你才想起来,一直都忘记了吗?

吴三辅还真没有将那个卖身契放在心上,完全当成是锦衣卫千户骆养性在开玩笑,以吴家的家世,怎么可能将女儿卖给韦宝?再说那只是为了防止吴家以后报复韦宝的手段,吴三辅并不相信爹爹和大哥会无聊到对韦宝用啥手段,觉得韦宝和自己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我根本就没当回事,韦宝还敢用这个要挟你啊?再说,不是说咱们家如果要杀他,那个卖身契才有用吗?咱们家好端端的也不会杀他吧?他一个小商贩,犯得着吴家出手吗?”吴三辅笑道:“倒是妹妹你,像是对这个韦宝很特别啊?你一天至少要提起韦宝几十次,从来没有见你对其他男子如此过。”

吴雪霞闻言,粉脸羞的通红,“那是因为我特别的烦他,特别特别的烦他!”

“好好,你烦他。”吴三辅呵呵一笑:“那卖身契呢?他没有还给你吗?”

“不要提那个事情了!”吴雪霞气呼呼道,知道说了吴三辅也不会帮助自己,“二哥,这事情,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啊!”

“没有还给你?怪不得你这么讨厌韦宝,要不然我去跟他说说,让他还给你。”吴三辅道。

“不要说,说了,他还以为我们吴家怕了他呢,一张小小的破卖身契,他不敢拿出来的!”吴雪霞道。她知道自己去要都没有用,二哥去要更加要不回来,所以才这么说。

吴三辅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临时想起来的,因为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又转到了别的话题。

等韦宝上完毛司回来的时候,吴三桂仍然没有离开考场,其他的同窗学子们已经陆续出来了。

“韦公子,看你那么早就交卷了,考的怎么样啊?”汪灿华问道。

“还可以吧。”韦宝微微一笑。

“哼,还可以?等发榜的时候,别不见了人影。”吴雪霞忍不住道。

“哎,别这么说,我信韦公子能过童子试,童子试还是不太难的,我第一回就过了。”吴三辅笑道。

“吴公子是少有的第一回考童子试就过了的,厉害。韦公子一定也可以。”汪东明接话道。

方安平也点头道:“韦公子可是永平府的名人了,若是连个童生都考不取,别人可要说咱们夫子不会育人。”

廖夫子闻言,微有不快,暗忖韦宝才来进学十几日,关我们书院什么事情?怎么能算我不会育人?不过廖夫子并没有明着说出来。

廖夫子没有责备韦宝,主要是不想得罪韦宝,有韦宝这么一个富家学生,他是很看重的,甚至比对吴家的两个子弟更加看重。

吴家有银子,但是出手并不大方,尤其吴家的银子都在大人手里攥着,哪里像韦宝,韦宝的银子都是韦宝自己赚来的,想怎么拿出来就怎么拿出来。

韦宝听他们话中酸酸的口气,知道都是口不对心,嘴上说的好听,实则没有一个人看好自己能过这次科考。

“过不过童子试不知道,反正韦宝要是考不上秀才,先准备好一万两纹银!”吴三桂这个时候从里面出来了,虽然还没有到最后交卷的时间,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廖夫子书院的学子们都交卷了,他实在是忍不住要出来。

“这个自然!”韦宝说完便走了,心虚的很,别说秀才,就是这次童子试,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买粮食的银子都勉强,买过粮食之后,哪里还有银子?韦宝还没有去细想如果输给吴三桂的后果呢。

廖夫子的学生,在永平府都住在统一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原本是最上等的客栈,但是韦宝的天地商号在这边也有客栈,天地商号的客栈现在条件更好。

但是一帮公子哥们都坚持要来这一家,韦宝也没有极力怂恿大家去自家开的客栈,他不在乎这么点生意,这段时间是考期,他的客栈生意爆满,不缺人住。

晚上和大家一道吃了点东西,喝了点酒,韦宝就借口累了,先回房去了。

“公子,咱们自己有客栈,还跟他们住一起干什么?”王秋雅轻声问道:“这里的条件,各方面都没有咱们天地商号开办的客栈好,而且那里还有专属于公子的上房。”

韦宝笑道:“就先将就几日吧,反正县试完了之后,紧跟着是府试,然后是院试,院试完了,便知道能不能考取秀才了,不出半个月便能离开!单独住到咱们自己的客栈去,会给同窗们留下不合群的印象。”

“好吧。”王秋雅无奈道:“不过,公子的那些个同窗,我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就吴二公子好像还稍微好点。那几个公子都挺讨厌的,嘴上都是好听的,但是一听就知道不希望公子好。我甚至觉得他们比吴大小姐和吴小公子还讨厌。因为吴大小姐和吴小公子明着说出来,至少不用让人去猜心思。”

韦宝笑着点了一下头:“天底下的人,大抵如此,有几个人不是喜欢看人倒霉,不喜欢看人走运的?岂不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既然公子都知道,那还总是跟他们应酬什么啊?咱们搬回去自己的客栈吧?独来独往,反正也知道考试的具体时辰,我都安排好了,等到考试的时候,咱们自己去考场便是。”王秋雅道。

“看不惯就不接触了?那以后不得不接触更多看不惯的人怎么办?难道将自己封闭起来?”韦宝笑道:“刚才还夸你有见识,你这想法不行啊,越是看不惯,越是要放在心里。稍微提防点儿便是了,看不惯的人,有时候也会起到好的作用,完全不接触的话,需要用到人际关系的时候,不是两眼抓瞎?”

王秋雅哦了一声,嫣然一笑:“知道了,公子,你现在越来越虚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