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合适吗?”
“德子”爽快极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要不吃,今儿这顿就算糟践了。反正明儿起,以后这儿的夜宵就归你了,还客气什么?”
“记着,一回领饭,报咱们的摊位号就行。还有,明儿起带个搪瓷的大茶缸子来,今后喝完水,晚上收摊,正好喝汤用。”
“那我先蹬车走了啊,明儿下午三点,你带着三百块钱还来这儿,我带你去上货的地儿……”
就这样,当天郭长春承蒙“德子”好意,提前一天享受到了美味的宵夜。
而巧合的是,这顿宵夜的内容,偏偏是红烧带鱼配米饭,外加海带豆腐汤。
自然是让郭长春吃得五味杂陈。
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希望和欣喜,不但完全替代了上一次同学聚会中的屈辱和尴尬。郭长春也从这顿饭里,吃出了一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味道……
当然,“德子”并不会就此在家闲待着。
他、老臭儿、出溜儿外加其他十来个幸运儿,从此不但得享每月一半摊位费的“俸禄”,也京城另一处大有可为的地界儿重新落了脚。
那是城东使馆区南边,“友谊商店”附近的一条长不过五百米,宽仅八米的一条小街,叫做“秀水东街”。
这里毗邻使馆区,经常能见到外国人来往。
而“德子”他们在洪衍武的英明领导下,完全有备而来。
不但售卖的衣服号码尺寸比较大,每个人也配备了有利于讲价划价的黑科技装备——计算器。
于是,他们这批先头部队,很顺利地就在此安营扎寨,开创出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从此,不但挣上外汇券了。也占据了充分的先发优势,陆续把自己人挨个往这接引,只等着形成规模,政府的正式收编了……
而且他们在这儿也更自由了。
不但白天能挣全天的钱,闲着没事的时候,还能狂妄又快活的呼喊乱叫。
“安全套!八毛俩……”
“有红有绿了嘿,请您嗅一嗅看一看了嘿!”
“谁要,谁要!有大有小,有松有紧,男女皆宜了嘿……打你小丫头养的,你过来!你说干吗使?操你大爷使!”
根本没人管,因为即使有工商查抄,他们也能凭自己的个体执照当护身符来周旋一二。
最终,往往只为跨区经营,掏个五块,十块的了事。
这算什么?黑一回日本人,就够罚个三四次的。
用南粤话说,毛毛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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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郭长春更是走了鸿运。
当天生意不但像头两天一样红火,而且临收摊半小时前,他居然一下子就把车上积压的五件棉大衣全给卖掉了。
敢情当天晚上有六个南方木匠结伴刚到京城。
由于他们的老乡已经在木匠市场附近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所以一出“京城火车站”,这几个人就按照信上的地址打听新街口。
可偏偏他们衣服单薄得厉害,几个人又不适应京城严寒的天气。
结果到“西单”倒车时,他们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了。
那没辙,这种情况下,看见服装夜市谁还能走得动道啊?再怎么说,命也比钱重要不是?
而且更巧的是,偏偏整个市场的棉大衣早甩没了,就郭长春这车上还有五件。
相比起来,滑雪衫的价格可比棉大衣贵多了。
那不就该着郭长春发财吗?
所以那些南方木匠的钱不但轻而易举地流进了他的腰包,而且还互相争抢呢。
谁都怕变成最后一个,得多出钱卖滑雪衫。
而郭长春也是做梦都想不到,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当他把一件件棉大衣递给几个冻僵的人时,内心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愉快。
他既救了这些人的命,同时也赚了钱,每件挣了有五块呢。
人家连划价都没有,反倒一个劲的感谢,庆幸买到了这梦寐以求的宝贝。
谁赶上这甜买卖不得乐出屁来?
这么一来,他这一天交完了二十块租金,可就挣了有近九十块了。
如果要把这三天加起来,他个人收入已接近二百。
这么一来,他不再犹豫了,做出了完全背离自己初衷的选择。
这天晚上临近收市的时候,他就硬着头皮把自己实际情况都跟“德子”说了。
他表示自己从工厂出来以后,卖鞋垫也没挣几个钱。他已经想办法在筹钱了,可明天最多也只能弄到四百块。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剩下的租金缓一个星期再交,他情愿把这先交的四百只当三百算……
郭长春脸红心跳的说到这儿时,真是说不下去了,窘得不行。
可他万没想到“德子”倒笑了,反倒说了一句“老郭啊,你可真是个老实人。”
敢情对这一点,洪衍武早有预计。
因为他相当清楚,这年头的经商者,无可奈何,为生活所迫者才是大多数。
所以别谈什么商业素质,注定了这个群体谨小慎微,锱铢必较。
哪怕再好的条件,他们心里也会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