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的人们没有什么服务意识,可面对这样的财神爷,厂长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于是他给出了每人十元餐费补助外加两盒香烟的“特殊补贴”,让厂里的几辆130一起出动,数十名工人充当搬运工。
最后用了一天的时间,总算按照“港客”的要求把数百件家具运送到了指定地点。
只不过,随后发生的一切家具厂的人可不知道,也充满了神秘感。
事实上从这些家具到了这里之后,就不断有三轮车和面包车来到这里。他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又耗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化整为零的分批把这些物件拉到了别处。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介绍一个情况便可知道真相了,也不用再细说什么了。
那就是跟硬木家具厂交易完成的第二天,“小媳妇”两口子就从洪衍武手里拿到了五千块的“额外奖励”。
俩人拿钱的时候还说呢,真没想到厂子里的大玩意那么多。带去的钱居然不够,还剩下百十件大玩意没买走,问洪衍武要不要再去一回?
结果洪衍武拒绝了,说过犹不及,什么事儿就怕太贪没够,能不冒的风险还是别冒的好。
于是这件事也就至此为止了。
当然,这么说只是主观性的局部定义。由此产生的一些后续效果还会持续发散。
比如说,当日后香港导演李韩祥有幸光临这个家具厂的时候,他并没能像原先发生过的历史一样花出去十二万“爆买”,仅用六万块就把厂子彻底买空了。
尽管这也让陪同的“马老师”为止惊叹不已,但那种冲击力比起原有历史却大大不如了。
再比如说,原本的“紫檀大王”,日后再冠以这个名号已经变得名不符实了。
不但因她未能从“京都硬木家具厂”里分走一杯羹,藏品的水准下降了不少。
而且从本质上来说,京城已经有了一位真正的无冕之王。
经此一事,在紫檀家具上,能跟咱们洪三爷藏品相比较的,除了国家馆藏以外,恐怕再无他人。
说起来更有意思的是,甚至与此同时,就连洪衍武的“旧货收购队”也在默默发挥着改变历史细节的作用。
比如说,在日后一位京城知名瓷器玩家的回忆里,这一年年底最让他懊恼的事儿,已经不是父亲的旧友李韩祥来访,仅用一万元的外汇券,就把他们家压箱底的四十八件珍品瓷器买走的这件事了。
更让他无比痛心和遗憾的现实,是历史变成了李韩祥当时用一万块外汇券只买走了十八件。而事后,他差点被家里人数落死。
因为其他的三十件儿哪儿去了?那都被他陆续以几块钱不等的价格卖给了胡同里常来常往,专收旧货的小贩子。
结果这些瓷器就进了洪家的门儿里。甚至有几件深为洪禄承老两口所喜,摆在堂屋条案上日日赏玩。
于是在这位瓷器玩家今后做节目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地在电视屏幕上痛加懊悔,同时也骂那些小贩子心黑。
他还以为如果能把那些瓷器留下来,李韩祥还能多出几倍的价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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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衍武敢这么大开口子带着赌博性质地大撒网收货,除了有特殊年代的行市托着底,还有两点依仗是常人永远难以企及的。
一是他手里捏着大量花不出去,越来越多的现金。
这年头谁敢说扔出去百八十万去抄货呀?他就行,而且持续不断的,还有每月保底十万块的进项呢。
二就是难得他还有地方。
别看经过这次喜宴,那四百多平米的“衍美楼”老铺几乎已经都装满了东西,可还有洪家的老宅子顶着呢。
那几套收拾好的院子,本身就是个天然博物馆,什么东西放不下啊?
所以说呢,办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要是自身条件达不到,再聪明的人也只能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白白可惜。
但反过来该有的条件都具备了,想不成事儿都难。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这不,就跟天上掉大馅饼儿似的,洪衍武坐在家里,让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儿都能自己个寻到他的门儿上来。
五月中旬的一天,王汉平突然找上门来,急茬问洪衍武手里有多少钱。
洪衍武还以为老木匠缺钱用呢。虽觉得唐突也没介意,就说“您缺多少钱言语就行,咱这关系还客气什么啊,您要多少我给您凑多少。”
他可没想到,老木匠根本不是自己缺钱,而是为他着想。
这事儿源自几天前,老木匠的师弟刘桂友来家里看他。
这位刘师傅是位五级木匠。从公私合营起,他就一直在由数家木器行合并改成的“京都硬木家具厂”上班。
结果他和王汉平见面一喝起酒来,就忍不住满腹怨言,抱怨起厂子上上下下败家的事儿来。
敢情“运动”初期的时候,有许多革命组织把从各处抄来的珍贵明清紫檀和黄花梨木家具,大量地堆在“硬木家具厂”的仓库里。
这是当时很普通的情况,就跟许多抄来的字画送到白纸坊的“五四一印钞厂”当纸浆原料是一个意思。都是支持生产,“废物利用”的“革命举措”。
然后到了“运动”结束后呢,这些东西在上级的要求下,除了少量的退还、替补给了一些民主人士,其它便都成了没主儿的物件儿了,想退赔也找不着人。
一开始也没事,因为社会上不认这样的东西,厂里上下都不当回事儿。可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知青返城就不行了。
无论是外国人的增多,还是结婚潮的来临,都让这些东西开始出现了经济价值。
特别是最近“晓市”的出现,有些收旧货的人就开始跟厂里的工人勾结,把这些东西偷偷倒腾出去贩卖获利。于是就促使仓库里的东西迅速减少。
等到厂领导发现的时候,小件儿家具几乎被底下人折腾没了六成了。而且此后仍旧屡禁不止,仓库就像千疮百孔的墙一样,怎么管也管不住。
这样厂领导一开会,就达成了一个不怎么像话的共识,与其便宜了偷盗成性、内外勾结的职工,不如由厂方出卖。甭管价格高低,总还能为公家创造点经济效益。
于是上上下下就彻底掀起了一场争相贩卖家底儿的比赛。厂方还鼓动职工四处寻找买主。那这就必然会让一些真正爱木器的老师傅心里难受了。
事实上还别说刘桂友了,连王汉平听着都生气,喝完酒他甚至还跟着刘桂友跑到厂里仓库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