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像东院儿、西院儿的邻居们肯定都要来贺喜的,他们要真坐在大饭庄子里,那真得拘束死。倒不如吃普通的流水席那么痛快。
只是这么办的话也难周全啊,因为福儒里的地方可不够啊,连许家的人都坐不下。更何况一桌换一桌不是样儿啊,既狼狈又仓促……
要说他脑子不慢,一下就转过弯儿来了。“爸,妈,您们是不是想在老宅办啊?”
见儿子脱口而出,洪禄承和王蕴琳也不由相视而笑。
洪禄承先点了头。
“老实告诉你,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就定在老宅办事儿。那房子你修的好。外面的老院墙旧大门不招摇。宾客出入和迎亲入门都不招眼。里面别有洞天就无所谓了。而且进了垂花门的二进院,原本就是为了办这种事儿的,地方肯定是足够的。尽管是开大席,可无论贫富都能分头安坐,共聚一堂,岂不是好?”
王蕴琳接过话来,“那可不?安灶有厨房,如厕也方便。五一的时候气温宜人,无论露天还是屋子里设宴都方便。侧进院儿的门想关能关着,也不着眼。到时候咱们全家可以先搬进去住几天,照应着方便不说。你舅舅一家来了,也有了地方住。这多么的合适呢?”
洪衍武听了也觉得不错,可就是不免有点悻悻然。
“爸,妈,您们这主意怎么不早点说啊。也免得我瞎琢磨了。”
没想到洪禄承的解释更打击人。
“嗨,真拿定这个主意还是因为老李回来了。这事儿要交给你办,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呢。现在好了,又了老李在,准错不了。”
洪衍武张大了嘴。
“爸,您和妈不会又已经和李大叔说好了吧?合着你们今天是把决定通知我的,根本就不是商量啊。我说大哥怎么没在呢?我这‘婚事总调度’的名头可有点名不符实了啊……”
可他越不满,他的亲爹就越轻蔑。压根就不拿小豆包当干粮了。
“就你?还总调度呢?欠的火候不是一星半点儿。你呀,现在也就跑跑外面的事儿还行,里面的事儿,你跟你李大叔好好学着点儿吧。虚心点,好好请教。该办什么,怎么办,他都会告诉你的。那也是学问。”
这还不算,关键是花他的钱也一点不心疼。
“对了,那什么,你抽空带老李去趟‘大栅栏’,买两身好衣服之外,最重要是鞋。‘步瀛斋’的布鞋多给他买几双,他一忙和这事儿,走道儿就多了……”
李福近些年的遭遇听得王蕴琳直擦眼睛,洪禄承则嗟叹不已。
不用说,重温一次这段岁月的滋味,他们老两口都是心有戚戚焉。
而李福本人,除了一诉多年来的遭遇舒畅了不少,更多的还是心生一种由衷的感慨。
他觉得“命”这个东西,可当真玄妙得出奇。
大多时候让人很难以琢磨。
你觉得是福吧,转眼就能变成祸。可当你觉得无路可走了吧,峰回路转又偏偏在前面。
但有时却又如同命中注定。
别的不说,谁能想到他老了老了,他还有和老雇主见面的一天呢?
分开几十年了,转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居然这么偶然的情况下又见着了。洪家还是那个洪家,人家对他的情分也还是这么厚。不但没把他给忘了,反倒把他当亲友热情相待。
这要称不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出自上天的刻意安排,那还有什么其他解释的呢?
所以人哪,尽管永远要被老天爷折腾着,可只要心存乐观,念头通达,修善积福,再难的日子也不怕。总有熬出头儿来的一天,背不住后面就是苦尽甘来,功德圆满。
这不,就眼下这种情况。能跟洪家再续上东伙关系,本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儿。
冲洪家过去的好处,冲重逢后的这份厚待。白给洪家看院子,一分钱不要,他都乐意。
可偏偏最后又谈到这事儿的时候,洪家却非往反着来。他嫌给的多了,人家还嫌给的少了呢。
无论他怎么推辞,老东家洪禄承硬是做主把工钱给定在了六十块。另外每月还给五十斤粮票,说的话是体贴入微。
“老李啊,咱们之间还用再争这些吗?什么多了多了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没有,我不会跟你打肿脸充胖子。何况我们自己也有农村的亲戚。你老家那边的情况,我想都想得出来。儿女孙辈们,不说日后指望得上指望不上他们,你自己对他们的惦记恐怕是免不了的。手里但凡能宽裕点,要能帮衬几个,你心里也自在点儿。”
连东家太太说的话也暖心。
“李师傅,您就别客气了。其实咱们现在不是雇佣,就是请您帮个忙,所以才是友情价儿,压根儿没跟您见外。否则的话,就该当按您当‘堂头儿’的价码儿算,那至少还得给您翻一倍呢。说起来,可是我们占了您的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