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充分表现出了她执拗的本性。只要远远一看见“北极熊”厂门,她就开始变脸咧嘴,到了大门口就直接“哇”出声来,那比表针都准。
水清讲道理也根本讲不通。她屡次耐心试图沟通。“难道你不愿意有伴儿吗,托儿所那么多小朋友,能陪着你一起玩,多好啊。”
可水晓影却总是一个回答。“她们一点不好玩。”
不好玩?这种标准不知从何而来。
但想想看,以水晓影这样的怪拗,这样的哭闹,大概反过来也没有哪个小朋友会认为她“好玩”。
同样的,大部分的阿姨不喜欢水晓影是显而易见的。
水清屡次发现,在托儿所午睡的时间段里,她的水晓影从不睡觉,反而常常一个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使劲哭嚎。
但即使这样,她每天也咬着牙照送不误,只要不闹病,任水晓影哭去。因为她认准了这对孩子的未来是好事,她就不信水晓影这坏脾气治不过来!
好在一块进厂的还有蓝招娣,由于厂子医务室就在离托儿所不远处。蓝招娣便会经常在水晓影哭的太不像话时将她领到医务室,给些小药瓶子什么的哄着玩一玩。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水晓影在午睡时间才会暂时停住哭泣。毛病!
不过尽管蓝招娣和水清关系不错,她也很喜欢水晓影,可还是有一样发愁。
她对水清说,“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喝水费劲。必须是温的,还不能用杯子,只能用勺子喂。一勺水还得像大飞机一样呜呜地飞,飞过的水她才肯喝,否则就不张嘴。可这么着多耽误工夫?喂不了几口,水又凉了,还得换水。”
蓝招娣很无奈,水清也很无奈。
其实水晓影这孩子在家也是这样,更能把人折腾得吐血。
可这种无奈是躲不掉的,而且显然还将继续很长的时间。
她这时候才知道水婶每天照顾孩子又多么辛苦,但自己已经陷入了两头不讨好的怪圈里。
说起来,想起来,也都是难以言表的委屈和伤感哪。
其实说实话,刚开始带着孩子搬出去单过的时候,水清还真没太在乎。
因为孩子已经断奶了。托“北极熊”的福,她的工资不但足够娘儿俩的开销,日后一日三餐也尽可以吃公家的食堂。
她上班带孩子去托儿所,下班把孩子带回去,也无非就是洗洗涮涮什么的,在小房里睡个觉而已。
这能有什么啊?干完这些事儿,她大可以亲自哄着孩子玩儿而无虞被打扰,给孩子讲故事直到她入睡为止,或是周末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去公园了。
为这些美好的设想,她甚至心里还有一股带着温热的甜。
她的心从此不再是分裂的,能和孩子永远在一起,让她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幸福,幸福得让人战栗。
那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好好补偿她,把她培养成材!
可要想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其过程却远比水清预计得要复杂得多,而且快乐中还掺杂着许多痛苦。
才搬进新住处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感受到了这一点。
虽然孩子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特别兴奋,高高兴兴地在床上玩儿。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这种兴奋还在持续就不是好事了。
水清讲过故事唱了歌谣还不行,水晓影直闹到十点也不肯睡。而水清自己却困得眼皮直打架,人也直打晃,恨不得一头栽在床上。
但考虑到联络感情必要,她仍旧苦苦坚持着满足孩子的一切要求。
孩子让摩挲后背,她就摩挲后背,让摩挲小肚子,她就摩挲小肚子,跟着小人儿又让摩挲腿,摩挲胳膊,摩挲手,摩挲脑门,摩挲鼻子……
绝对是很没意思的得寸进尺,但她一律遵旨照办。
好不容易总算给孩子哄着了,但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又睡不着了。这一天晚上,打着哈欠熬过了凌晨她才入睡。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忍着疲累爬起来,该去托儿所了,孩子又闹上了。
大约正是因为水婶把托儿所描述成了阴曹地府。水晓影宛如要上刑场一样,赖在被窝里死活不肯屈从。
甚至为了反抗,趁着水清收拾东西的工夫,她居然故意在被窝里撒了尿,且拉了一泡热乎乎的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