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孩子的事儿不一样……”
可洪衍武的词儿还多着呢。
“不一样?不,在我看都一样。难道您们这几对夫妻,会仅仅因为女方生不出孩子就分离吗?我绝对不信!远比这件事更难的事儿,您们都挺过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妈,其实正是从您们的身上,我才大致知道了什么是真的感情。那就是得经历困难和考验,还得为对方做出牺牲,对彼此多加包容。您和爸都说过的,白璧微瑕,再好的东西都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都这个样儿了,人家怎么没嫌弃过。唐昕她样样都好,您们怎么就不能容她这点瑕疵呢?”
“更何况女人不是生育机器啊,也是有自己感情的。您想想看,难道这件事不是唐昕她自己最难过吗?她难道不是最受伤害的人吗?她如今在京城可就是一个人了,想当初‘宝姨’回沪海的时候,我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照顾好唐昕的,现如今就为了这点破事,我就把人家给撇开了,那我还算个人吗?”
洪衍武说的动情,王蕴琳也不禁被感动了。可当妈的,总归还有些顾虑难以释怀。
“儿子,你说的有道理,妈也心疼小唐。可有的事儿不能不想在头喽……你们……你们老了怎么办呢?总得有个孩子给你们养老啊?”
没想到这句话,洪衍武更不当回事。
“瞧您这话说的。就是唐昕真不能生养,难道我们不能领养个孩子吗?难道洪钧、洪镒就不是我的侄子,等我们老了,他们就能束手不管吗?二哥和小茹也总要结婚的,他们也会有孩子,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洪衍武的眼神很执着地凝视着王蕴琳。
“妈,我希望您知道,我并不是唱高调儿,非要使自己的感情显得坚贞而刻骨铭心。也不是非要求个良心安稳,去做什么道德楷模。甚至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我或许也会像您这样,替那个男的发愁得要命。觉得让人左右为难。可好些事儿只有轮到自己头上才能明白的,说实话,我根本不用选择。也没有半点犹豫。我只知道我必须得跟唐昕在一起。我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这点,无论我们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改变。不怕说句酸话,就是我娶了别人,子孙满堂,也不会有跟她在一起这么快活自在。这真的就跟穿鞋一样,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正说到这儿,忽而,洪衍武的眼神又带上了惭愧。
“妈,您说的养儿防老,咱先放一边不论。但儿女都是冤家对头,这点您真没说错。我从小到大给你们惹出来的糟心事儿无数,净让您们上火了。如今这件事,恐怕还得让您和爸心里继续闹别扭了。我也不瞒您,实际上,我们早就是两口子了。您应该明白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去,我真怕她出事儿。我希望您不要再拦我了,行吗?”
王蕴琳这次是真的瞠目结舌了,比恰才受的惊骇还大。
“糖心儿”走后,洪家的情形也未见多好。
弄明白了真相之后,洪禄承和王蕴琳都是齐齐沉默,面面相觑,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眉头无一例外地深深紧锁,很艰难地一点一点消化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攥紧了拳头的洪衍武,木楞楞地站了半晌,等一缓过神来,扭身就奔外走。
“站住!你干嘛去?”寿敬方喝止。
“我找她去,您把人逼走了,我得把她找回来……”
“糊涂!”
“表叔,是你糊涂!你这太伤人!”
“好好好,连个‘您’字儿都不叫了,看来你这怨气儿不小啊?我还告诉你,就冲寿家和洪家几代人的交情。这个恶人我当定了!我决不能眼瞅着你们家娶这号媳妇。更何况,这种药怎么来的?那姑娘来历可疑!”
“可疑?可什么疑?她们家是沪海迁京的,家里人也都彼此见了,交代得明明白白的。她们家过去就有钱,这东西是上一辈人给她的。怎么了?还有,您别太固执己见了,您说不能生就不能生?您又不是送子娘娘?试管婴儿您知道吗……”
“你这都哪儿来的邪唬词儿?你说的什么我是不知道,可我还跟你说,看了一辈子病,我就有这个把握!这话也许有点缺德,可她里面的东西都衰竭了,就是石头真能蹦出猴儿来,她也生不了!”
“哼,反正您也不能一句话就给人随便判死刑。何况医学是进步的,就是现在没办法,不代表以后就没办法……”
“你这全是不切实际!我看你是中了邪,鬼迷心窍了!那个姑娘是漂亮,可漂亮不能让你们过一辈子。”
“表叔,这真是您自己说的,您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我跟她的感情深着呢,说海誓山盟是瞎掰,可至少也能做到不弃不离。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真生不了又怎么了?能过日子就行,我愿意,我不嫌,您跟这儿瞎搅和什么!”
洪衍武混蛋劲儿上来了,这话可不太讲究,当时气得寿敬方直哆嗦。
洪禄承不能不呵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