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章 独自一人,照顾历代星辰

最后被自己剿杀在燕州,倒也是让人意外。

除了这些人,岳单还有一个人没有用——晋州的霍姓武将,父亲曾说过,此人可用,但不可重要,只不过现在尴尬的是,自己想用此人,也用不上。

只希望他不会被王琨所用。

当然,也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父亲留下的六人中,魏缓已死,许诛已死,郝照尚在,霍姓武将太原,虞弃文一直伴随自己左右。

而在儒州,尚有一位枪王。

这就是岳单全部的身家,以及和王琨、赵愭掰手腕,和女帝谈价钱的底气。

顺州王爷府——其实就是府衙。

岳单一身白衣,站在高楼上望着西方,身后站着佩剑的儒将虞弃文,两人先前都接到了北蛮铁骑轻取了新州的谍报。

虞弃文轻叹了口气,“可惜。”

岳单也叹气附和,“是可惜。”

虞弃文想了想,“真不趁机出兵,绕过蔚州,以两万轻骑为主直取开封,如果如此行事,隋天宝和蒙填很可能回军不及,成功的希望将在七成左右。”

岳单回首看了一眼虞弃文,笑得很有些戏谑,“虞将军,你这话可有些让人难以适从,如果这样行事,我敢说,你第一个会反了我岳单。”

虞弃文笑了。

其实天下没有人知道,虞弃文身上岳家的印记最淡,但却又最重。

岳平川无手足。

但他虞弃文,却算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

否则为何明知前路坎坷,虞弃文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辅佐岳单,无他,为了岳平川,也为了岳家——更因为如今的岳单,没有丢岳家的脸。

岳单轻轻甩了甩袖,有一丝期翼,“蒙填、隋天宝和高丽仙三人,会胖揍北蛮的罢。”

虞弃文笑而不语。

岳单沉默了一阵,轻声说道:“不论咱们怎么打,大凉的天下还轮不到北蛮来指手画脚,王琨、赵愭如是想,赵长衣如是想,临安那妇人亦如是想,而我岳单,更是如此。”

因为我姓岳。

因为岳家镇北,纵然岳精忠死了,乐平川死了,可岳单还在。

只要岳家还有一人活在北方这片大地上。

那么——

北蛮永不南下!

这是当年岳精忠留下的话,亦是岳家历代王爷一生的写照。

岳家的岳。

是阻断北蛮铁骑南下野望的山岳。

鼎国之岳。

忽然灵犀突至,笑道:“虞将军,我知道你有儒才,那你觉得我这句诗怎么样?”不待虞弃文说话,岳单摇首吟道:“兄弟可相煎,北蛮滚一边。”

虞弃文哈哈大笑。

好诗。

虞弃文知道,如今的岳单不再是那个三国无双的岳单,他已经彻底蜕变,不说比肩老王爷,但至少他无愧于背负的那个岳字。

更对得起那一身绣蟒的白衣。

有些感触又一脸缅怀的说道:“其实王爷当年和顺宗等几人游历天下时,也有一句好诗,只不过世人不知,仅有顺宗、女帝、苏王妃和一位不知姓名的神秘人听过。”

“其实,那并不算是一句诗,但我觉得很好。”

岳单讶然。

印象中,父亲似乎并不喜欢文墨。

虞弃文轻声念道:“从童年起,我将独自一人,照顾着,北方历代星辰。”

岳单闻言,悚然动容。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体内很炽热,满身血液都在沸腾,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个男人,才真正明白岳家那个岳字的含义。

岳单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黑衣绣蟒的男人。

一人撑起北方。

虽然北方如今不在临安掌控之中,但潜伏在北方的谍子,这一两年也没被镇北军拔完,北蛮铁骑南下的消息,依然在第一时间穿了消息到临安。

本是午膳后休憩时间,垂拱殿里却是重臣济济一堂。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宁缺,这位大凉左相站在首位,在他一旁的则是谢韵,官职差不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

再者便是参知政事周妙书。

这是中书省三位大佬,枢密院那边,只有两人,一人是近来因为安美芹被贬,才从枢密直学士擢升为签书枢密院事的老臣苏晚成。

这个老臣比之安美芹的祖荫累官更让人无语。

早些年入仕后,就一直不温不火,几十年无能的仕途生涯,无功无过里,每每到了仕途节点上,他的上司或者竞争对手就会出一些差池,然后好事落在了他身上,这就这么慢慢爬到了枢密院直学士。

比如这一次,安美芹被贬职,枢密院又没有人比他资格更老,王竹书倒是有可能,但资历还差一些,于是苏晚成水到渠成的爬到了签书枢密院事。

临安朝野倒也有非议声,渐渐有了“运气相公”的说法。

苏晚成视若罔闻,若是有人用“运气相公”的说法来挪揄他,这位老臣只是憨笑着说运气也是实力,岂不知这叫大器晚成,没准他日,我便率枢密院麾下百万雄师定四方。

我苏晚成,注定是大器晚成之辈,

无人当真。

就连女帝对此也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枢密院有人,真不会让苏晚成当上这个签书枢密院事。

枢密院还有一人在列,枢密都承旨王竹书,五品的王竹书站在一堆大佬里,格格不入至极,王竹书也知晓,好在生性内敛的他并不活跃,只是当个合格的听众。

除了这些,还有六部尚书,以及左右散骑常侍。

不算王竹书,这济济一堂的臣子,每一个人跺下脚,临安都得颤三颤,这么多人一起跺脚,临安怕是要起地震。

女帝罕见的穿了龙袍,大黄龙袍绣金龙,遮掩了妇人之姿,却彰显着帝威凛然,这一刻没人敢把她当做一个女子。

她就是大凉的君王。

将柳隐收回来的谍报放桌上一丢,轻声道:“说说看吧。”

女帝没有看任何人。

但垂拱殿里每一个人都有种错觉,仿佛女帝高高在上,直楞楞的盯着自己,目光剜人如刀,让人浑身紧绷难受。

宁缺作为群臣之首的左相,只好出列说道:“臣以为,攘夷必先定内,北蛮铁骑南下,有王琨、赵愭,甚至还有岳单,就算阻不了,也还有狄相公的寿州防线,当务之急,应先火速平定蜀中之乱。”

有数人附议。

女帝点点头,不做评判。

右相谢韵知道这些大事上自己若是没有表示能力的策略,只会彻底被宁缺压过去——两人私交不错,但事关仕途,含糊不得。

出列说道:“臣倒是不怎么认为,蜀中那边,有天策、太平两大军,有卢升象和田顺等一众将军,且当下呈进攻态势,平定蜀中已是指日可待。但北蛮铁骑南下,必然会打破王琨的布置,此正是天赐良机,宜将寿州兵力全部倾泻而出,并着令岳单配合夹击,加上北蛮三线合围开封,王琨和伪帝赵愭必死,届时,再尽起镇北和扶摇大军,驱逐北蛮,望陛下思之。”

一句话,安内先攘夷。

亦有数人附议。

实际上就这么两个策略,两位相公各有己见,一堂重臣便各持立场,分成了两个阵营——这一次是真正的没有私人立场。

比如吏部尚书谢琅,支持左相宁缺;右散骑常侍魏禧则支持右相谢韵;参知政事周妙书和他一手提携起来的礼部尚书,各支持一方。

但兵部尚书和枢密院苏晚成以及王竹书三人,却没有表态。

女帝点点头,依然不做点评,看向苏晚成,笑道:“朕的运气相公,狄相公在寿州,卢升象卢相公在荣州,临安枢密院就你能做主,有什么妙计?”

女帝亲口说运气相公,看似不妥,实则是在给苏晚成施压。

苏晚成额头顿时起了一层密汗,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自己一直比较青睐的晚辈,发现王竹书在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苏晚成无奈,只能毫不犹豫的道:“臣以为,攘夷、安内皆是当下一等重要事,没有轻重之分,我大凉盛世已百年,陛下一手打造出带甲百万的雄师,正是昭彰我大凉煌煌国威之时。赵长衣据蜀中而蔑视皇权,必诛之以儆效尤;王琨、赵愭公然称帝反凉,以当雷霆万钧平之;北蛮撕毁盟约,铁骑南下犯我疆土,触我国威,更不可忍。”

顿了一下,字字铿锵落地,“臣以为,两者同行!”

攘夷,并安内。

兵部尚书出列,这位一直看不起枢密院的老臣亦大声豪迈的道:“臣附议!”

声震屋宇。

王竹书一直没甚表情,此刻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个白痴表情。

果然,女帝笑了起来,倒没有打击苏晚成和兵部尚书的热情,只是不轻不重的说句你俩这是有多想让大凉灭国?

吓得苏晚成和兵部尚书两人慌不迭跪下。

女帝挥挥手,示意两人起身,说道:“没别的意思,两位卿家不用多想,有想法是好的,畅所欲言,这是朕一直营造的朝堂气氛。”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