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掘河

马前卒 枪手1号 3337 字 9个月前

马学春却昂起头来,张开双臂,声嘶立竭地向天大吼着。当年杨一和主持修建青巷河大堤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小小的县令,亲自参与了这条大堤的建设,而后,他又一路升迁,直到成为相州郡守,而现在,这条承载着相州苦难与富庶的河流,又在他的手中被他亲自毁去了。

伴随着一声巨响,他脚下的堤岸垮塌进了汹涌的河水之中,昂头伸臂的马学春落入水中,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上燕正惬意地啃着一只叫化鸡。当郭仪的一万火凤军骑兵被隔绝在北岸之后,在南岸,他可算是没有了可以一战的对手,那些驻守各地的步卒,于他而言,就是予求予求的对象,想什么时候干他一下,就什么时候干他一下。数天时间,他转战数百里,将恐慌根植在相州这片土地之上。

滥杀无辜什么的肯定是不能干,但抢掠却是避免不了的,他麾下数千人要吃要喝,现在他孤军深入,不就食于敌,还能怎么办呢?

“将军,接下来咱们去相州郡城吧!”一名将领兴高彩烈地啃着一只鸡腿走了过来,“那才是最富庶的地方。”

当军队一旦开了就食于敌这个抢掠的口子,很多事情便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江上燕当然知道自己的麾下借着这个机会发了不少财,但他也只当不知道。战争,就是这样,前些年,在东部六郡他所经历的事情,可比现在的相州郡惨多了,至少,他的部下不滥杀。

站起身来的江上燕突然皱眉看向了远方,片刻之后,他又突然伏下了身子,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什么声音?”

其实此时此刻,有不少经验丰富的骑兵都在与江上燕做着同样的动作。

“不像是大规模的骑兵来袭啊!”江上燕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看向青港河上游的方向。

一枚鸣镝带着尖啸之声从远方响起,几名斥候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们正在打马狂奔,似乎还在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什么,可惜隔得太远,江上燕什么也听不到。

但马上,江上燕的眼睛都直了,在那些骑兵斥候的身后,浊浪涛涛,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

抛掉了手里的叫花鸡,江上燕一跃上马,大声吼道:“快跑,快跑。”

数千骑兵翻身上马,疯狂地向着远处奔去。

百忙之中,江上燕回头,看到自己的那几个斥候,连人带马被席卷而来的浪花给吞没了。

孙承龙呆呆地站在象山要塞的最顶端,双眼没有什么焦距地看着远方,形容憔悴到了极点。高梁河畔的一场战斗,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收获一场大胜啊!但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偏差,形式便立时起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天堂到地狱,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遥。

郭仪被隔绝在了北岸,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承龙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前消息传来,秦风的亲军烈火敢死营堵住了郭仪,一天的鏖战之后,一万火凤骑兵全军尽墨,郭仪当场被秦风所杀。除了副将陈兵带着极少数人突围而出,逃进了二龙山之内外,北岸已经再无大楚一兵一卒了。

郭仪所部的覆灭,让孙承龙大伤元气,现在他手上虽然还有近十万人马,包括两万火凤军的步卒,但最为重要的机动力量,郭仪的一万骑兵已经不复存在了。这将成为相州守卫战溃败的开端。

虽然相州的防御网仍然存在,但没有了机动力量的连接,他们也就是一个个的孤立的据点,必然将被明军各个击破。

就算是现在,江上燕的那数千骑兵,便已经肆无忌惮地在相州大地之上进行着破坏,而楚军却拿他们无可奈何。

你大规模出击,他马头一转,逃之夭夭,你准备后退,他却又神出鬼没地在你左右窥伺,你一个不小心,他便扑上来狠狠地撕咬你一口,然后在援兵抵达之前,再一次地纵马远去。

整个相州,已是一日三惊,这支幽灵般的骑兵,已经让各地吃尽了苦头。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闭关自守。

“润泽,象山要塞就交给你了。”孙承龙收回了目光,看着身边的儿子,“尽量地拖长战事,记住,不要想着出什么奇兵去反败为胜,你唯一的任务,已经固守。象山位处要冲,没有拔掉这个钉子之前,明军是不敢大规模前探的。你守得时间越长越好。”

“父亲放心,我在,象山在。”孙润泽语气铿锵道。

“我们孙氏一族,受大楚皇室数代恩泽,现在是我们回报他们的时候了,无他,唯一死报之耳。”孙承龙拍了拍孙润泽的肩膀,“我回相州城了,我在哪里,看着你。”

孙润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在孙承龙的面前:“父亲,你放心去吧,儿子以后不能尽孝了。”

孙承龙惨笑着将孙润泽拉了起来:“或者不久之后,我们父子便会在九泉之下再度聚首。”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片刻之后,孙承龙转身,脊梁挺得笔直,向着下方走去。孙润泽目视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要塞顶端,霍然转身,看向了薄雾笼罩的远方。

明军,快要来了。

他没有去送离开的孙承龙,今日一别,便是永决,自己铁定是要死在父亲前头的,不必再让父亲感到伤怀。

骑在马上的孙承龙没有回头,虽然他知道,此刻在象山要塞的堡顶,儿子正像一颗孤松一般矗立在哪里目送着他离开。他很害怕自己一回头,便会扼制不住的感情,而改变自己的命令。

背叛楚国的人太多了,但孙氏却会坚持到底,决不妥协。一片林子哪怕绝大部分都是弯弯曲曲迎着阳光,顺着泥土刻意奉迎而长大的树木,但总也不会缺那种傲然立于风口,根须深扎岩缝的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