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着自己这名刚死,对!只能说死不能再说阵亡的同伴喊道:“我怕死,可我怕死我也不想这样死啊!”
他的哭喊声在街道上回荡,满街恻然。
于是此时那街上的第十军官兵便有了同样的一个想法,成了伤员生不如死,现在活下来了也生不如死,倒不如当初战死好啊!
而此时已经快走到街头的那名伪军自然是听到了那名士兵的哭喊。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恨骂自己是汉奸是伪狗子的这名士兵。
他做伪军好几年,为的是什么,无非是自己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子儿女。
他有时在想,如果不是自己是这样的三十五六的岁数,自己只是单身一个人的话,自己是否也应当会象刚才那名年轻的士兵去和日本人作战。
他觉得自己应当可以的。
可是他知道这也只是一种假设罢了,人哪能为自己独活呢?
说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别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放屁的话,至少在他看来,人不一定怕死但有些事却比死还可怕。
比如,他知道现在就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原本应当成为抗日英雄的人,他们还当真的就不如当初战死了呢,否则何必弄到现在如此纠结的地步?
比如,他自己,他不认为自己怕死,可是他却怕自己的老娘无食饿死怕自己的妻子因为没有他而流落花街野巷怕自己的亲骨肉成为沦落街头的乞儿,所以为了家人他宁可做人见人骂的汉奸。
这名伪军在衡阳城里穿大街走小巷的走着沉思着,直到他最后走到一片与其他地方比起来建筑还算相对完好一些的平房前。
他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所见依然还是残墙断壁,于是他在其中一个院墙竟然没有被炸倒的破院子前站了下来,伸手敲了三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哑的一声开了,一个人露了出来,那人赫然是穿一身伪军服装的小石锁!
几架飞机呼啸着向下面已经快成为废墟的衡阳城俯冲下来,机头上机枪便向着大街的人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扫射。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个多月后,这在衡阳上空取得了大部份制空权的已经是中美联合空军了。
日本,一个小小岛国终因战线拉得太长战争资源出现了匮乏,使得他们在中国大陆上所能使用的飞机已经极其有限了。
此消彼长之下,现在正用机枪向下面恣意扫射的中国空军的飞行员们内心中充满了骄傲与蔑视,小鬼子,你们也有今天?!
然而那些飞机上的充满了豪情壮志的中国空军飞行员们却并不知道,此时被他们用机关枪在那常德残墙断壁之间的大街上扫倒的绝大多数却是一个月前还在为保卫衡阳而拼杀的第十军官兵!
一个月,敌我易势,衡阳已经被日军占领了。
此时正在那大街小巷之间清理废墟与尸体的正是已经被缴了械的第10军残部。
第10军的团以下的军官们此时是带队干活的包工头,而他手下的工人自然是自他们以下所有残存的官兵。
此时这些官兵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述自己被自己人的飞机扫射轰炸的感觉了。
他们这些底下的官兵现在也没有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有军官命令向日军打起白旗。
当时便有不想投降的士兵问军官竟究发生了什么,军官解释说,已经和鬼子谈妥了,把衡阳城给鬼子,咱们走,伤兵鬼子给药。
饥饿的缺枪少弹的已经厌倦了这场战争却又看不到一丁点援军到来希望的士兵们便放下了手中的枪任由那些和他们一样被战争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日军进了衡阳城。
他们当然不知道军长方觉先是如何跟日军谈的,但指望日军实现他们的承诺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几千名伤员并没有得到药,绝大多数因为再也无法承受那战争所带来的肉体的伤痛而含恨自尽。
至于肢体还健全的他们,日军倒也没有打骂,也没有说他们是俘虏,相反倒还有些日军官兵在看到他们进还“哟西哟西”的竖起了大拇指。
但是,那又如何,此时第10军残部人心一散,那枪已是保不住了。
然后他们便在军官的监督下替日军清理起来了这衡阳城。
焚烧掩自己同一个军的兄弟的尸体,清理街道,他们在这一个月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