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声东击西兵家计(11)

堂堂河北众将,统帅着十倍以上的兵马,耗费大半个月,经过多番围剿,竟然都没有歼灭麹义这股叛军。

相比起时下平定关中、威震关西的阎行,以及定都许昌、击败南阳荆州兵的曹操这另外两家势力,被麹义这股叛军闯入腹心折腾不休的河北顿时相形见绌。

这仿佛就是在无形地嘲笑他手中这把号称天授的思召剑。

就在袁绍浓眉紧皱的时候,楼下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嘈杂的叫唤声和脚步声。

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顿时袭上袁绍的心头!

这几日每每有紧急军情时,他身边那些已经习惯了歌功颂德、告捷请赏的书佐、文吏就难免惊愕失态。

但这一次,楼下的失态似乎还要更加严重。

也不知道楼下的佐吏推搡了多久,终于有一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战战兢兢地沿着阶梯小跑上来,仰首望着身处最高处的袁绍,颤声说道:

“主公,审治中急报,城外有警!”

咚!

袁绍闻言身形一震,大惊失色的他手中的思召剑一下子驻到了楼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军中将校张郃、高览,还有平素刚直的审配,难道也都玩忽职守,让来路不明的敌军一路逼近了邺城不成。

···

邺城北城墙,恪尽职守的审配一得知城外巡视的人马竟遭到了来路不明的敌人袭击时,他立即下令增兵已经紧闭的各城门,全城兵马戒备,本人更是身着戎装,亲自带兵巡视城墙。

此时登上高高城墙上的他,放眼望去,恰恰好就见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原本被黑夜笼罩的城郊远方,不知何时起竟然冒出了无数条火龙,而远远望去,火龙汇集之处无边无际,兵临城下的危险气息不禁扑面而来。

“难道,难道——”审配一手扶着墙垛,一手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确认没有看错的他急忙回头,朝身边的亲兵喊道:

“速报大将军,城外有警!”

喊完话的审配迅速将目光重新投向城外,死死盯着无边无际的火光。

他虽不信全城戒严、固若金汤的邺城会被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敌军攻下,但心中的疑云也是层层涌现。

这是死灰复燃的黑山贼,还是长于奔袭的麹义叛军?

他们大张声势,如此作态,是要扰乱城外的流民,还是别有图谋?

身处城墙、疑云满腹的审配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他的视野之外,黑夜中有一支兵马已经悄然掉头,直奔漳水而去。

袁绍所处的邺城,并非河北的腹心,而是处于河北大地的西北一角。

看似偏居一隅的邺城北临漳河、西依太行,东眺齐鲁之地,南面则是延绵千里的大河。境内又有漳水、滏水、洹水等河流经过,水利发达、土地肥沃,加上自袁绍雄踞河北以来,境内兵戈几近消停,趋于安居乐业的邺地盛产粮帛,士民殷富,堪称河北的第一富邑。

也正因为如此,巨鹿郡境内逃避兵戈的难民,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投奔最多的,就是看起来最安全、最富庶的邺城。

权贵之家投奔亲朋好友、购置田宅,穷苦丁壮依附富户、为人佣耕,至于那些拖家带口,妇孺老弱居多的难民就只能够可怜兮兮地被军士驱赶着,聚集到了城外临时搭建的难民营之中,每日眼巴巴等着不足果腹的救济粥水,期盼着这害人的战事早点打完,然后他们可以再一路颠簸跋涉,返回自己的故乡。

但是战事迟迟没有结束,反而是逃往邺城的难民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就在邻近邺城城郊的途道上,有一股衣衫褴褛的难民悄悄地聚集到了一起。

麹义懒散地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许多日子没有沐浴的他身上带着一股生人皆避的味道,再配上他那副收敛锋芒的苍老容颜,一眼看去他就像是一个遭兵灾丢了自家田宅,失魂落魄而一路逃亡的糟老头子。

之前的割据巨鹿郡,攻略赵国、清河国,打通釜口陉入上党通道的战事,通通都是麹义的疑兵之计。

他像抛弃割据幽燕的计划一样,抛弃了攻掠河北腹心的计划以及裹挟起来的几万乌合之众,继续以小搏大,走列人,越斥丘,迂回南下,想要进行最后的一场豪赌。

途中他将两千精锐分成数股,扮成难民,由麹家子弟带领着,混入南下逃灾的难民潮之中,沿途暗中联络,一路直奔邺城。

但是,近在咫尺的邺城看起来无懈可击,麹义就像是一条已经潜伏在大象周边、还没有被发现的毒蛇,它有着致命的毒牙和堪称完美的隐蔽能力,但奈何面前的这头大象皮糙肉厚、体积巨大,根本就让他无从下口。

“大人,所有南逃的士民,除非是有大将军府的通行文书,否则根本就无法入城。入不了城的难民,除了被卖走的奴仆、为人佣耕的佃户外,其他人通通都被邺城的军士驱赶到了难民营之中,那里戒备森严,我等藏有甲兵,一旦被发现,只怕逃不出有重兵把守的营地。”

同样扮成难民,还装成长满癞子,变得人憎狗厌、四处遭人驱赶的麹英带人刺探完邺城的虚实后,就寻机逃了回来,忧心忡忡地向一意孤行的自家父亲禀报着。

听到这个情况,麹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死心,又低声问道:

“可曾探清楚难民营,各处城门的守将是谁?”

“听说收拢、查验难民的是田丰,巡守各处城门的是审配。”

麹英的话说完,麹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暂时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田丰、审配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河北的名将,但却是出了名的谨慎和刚直,由他们来收拢难民、巡守城门,麹义想要瞒天过海就更加困难了。

麹义他们在这里已经滞留了一整天的时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煽动难民,袭击城门的机会,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行踪,面临着从四方赶来的袁军的围剿,他们难逃覆灭的厄运。

“拿地图来!”

麹义朝身边的亲兵轻轻叫了一声,随行护卫的亲兵连忙将藏在怀中的地图掏了出来,平缓地在麹义的面前展开。

很快就低下头的麹义看着图上标记的邺城,回想着脑海里的高墙深池的邺城,飞快地寻思着这座城池的城防破绽。

可惜,已经想了一天的麹义,依旧毫无所得。邺城存在的破绽,对于一支没有攻城器械、没有内应的轻兵而言,那都不是破绽,而是套人的布袋。

麹义叹了一口气,只能够从邺城周边寻求脱身之计,但他很快也可悲地发现,一路奔袭邺城的他,已经闯入了绝境,根本就无处可逃。

北面有张郃、高览的大军,南面、东面是往邺城汇聚的人马,西面则是险峻的太行山脉,大网在慢慢地收缩,网眼也变得更加密集,再能供麹义腾挪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