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马超如此倔强,马岱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规劝些什么了,只能够在胡床上颓然落座,看了怒发冲冠的马超一眼后,喃喃说道: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听兄长的,但这桩事情上,我觉得兄长还是应该听小弟一言,不要强行忤逆众心,今日帐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族人中赞同北走安定的寥寥无几。”
“而且伯父很快就要回复河东来使,答应率军归降了。再这样强争下去,我只怕军中形势会对兄长不利——”
“慢着,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再这样强争下去,我只怕军中形势会对兄长不利——”
“不对,再前面的。”
“我说伯父很快就要回复河东来使,答应——”
“没错!”
马超再次打断了马岱的话,他此时仿佛见到了捷径的赶路人一样,在帐中大步来回走动,兴奋地拊掌说道:
“我只要替父亲除去了那两个蛊惑人心的河东来使,就能坚定父亲的决心,也能够逼迫无法归降的其他人跟我一起北上安定。对,一定要杀了那河东派来的使者!”
看到马超脸上夹杂着杀意的兴奋之色,马岱却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起身拉着马超的手臂说道:
“兄长刚刚是说笑的吧,杀,杀河东使者,这会惹出大祸事的啊!”
被马岱拉住手臂的马超停住了步伐,但脸上的激动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反手就紧紧扣住马岱的手臂,手上的强劲的力道抓得马岱手臂隐隐生痛。
“我就是要惹出大祸事来,只要这样才能够让父亲和军中诸将绝了归降之心,一心一意北走安定,再创一番基业。伯瞻,你不知道,这就是当年班定远平定鄯善的计策。”
“你以前不是想学班定远建立奇勋,扬威异域吗?现在这也是一次机会啊。”
“可,可,可。。。”
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马岱被马超吓得说不出话来,马超却一把将他重新按回胡床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伯瞻,这桩事情关系到全军上下的性命,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我,我。。。”
马岱内心乱成一团,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马超眼中的决绝之色让他恐惧,竟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
过了一会,他才定了定心神,胡乱地说道:
“但是河东的使者,是住在伯父的别帐啊!”
父子对视,锋芒毕露。
马超无法说服马腾再去安定追寻前途渺茫、安危莫测的机会,马腾也无法凭借父亲的威严,让少年勇武的马超平息内心熊熊燃起的壮志。
最终的结果,就是马腾大声呵斥,备受责备的马超满脸涨红,忿然甩手,掉头离开了军帐。
待到马超走后,整个营帐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这帐中沉寂得连帐外的秋风落叶之声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而暴怒训斥马超过后,胸口不断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马腾则慢慢地开始平息胸腔中翻滚的气息。
被马超呵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坐观马腾、马超两父子言语交锋的马义,这个时候又重新站起身来,讪讪说道:
“兄长,你看孟起这——”
“不要去管这个逆子,他自以为武力过人,就能够逞强于世,世道若是如此,凉地的英豪早就饮马大河,还何须苦苦守在那苦寒之地。”
马腾此时不想再提起马超,气呼呼地转过身去,马义见状转了转眼珠,叹了一口气。
“其实贤侄刚才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和河东一方议和了,这日后就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所以兄长在下决定之前,不妨先试探一下河东的心思。”
“恩?”
马腾吭了一声,却没有转身。
马义一向都是军中唯强是依的族人代表,当年陈仓大败后,他就极力怂恿着马腾抓拿王国,然后去投奔韩遂邀功,结果被急于立威收拢人心的马腾一记狠鞭,打瞎了一只眼睛,这才成了现下眇目的状态。
时下马义依然是主张投靠河东的一派,怎么在这个时候却又突然提出了异议。
马腾心中思忖着,过了一会,才沉吟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怎么试探?”
“河东来使曾言,邀兄长同往扶风郡,共破韩遂。为防万一,不如我等分几千兵马给孟起,让孟起与之前往扶风郡,试探河东大军的内情,兄长则仍停驻在冯翊郡,静观其变,一旦有事,也不至于脱不了身啊!”
按照马义的意思,这就是要将军中强烈反对的一派先剔除出去,然后众人才能统一意见归降阎行,同时也可以用马超的质子身份,作为试探的诱饵,看一看阎行对待他们这支马家军的态度。
此计可谓是一举两得,只是马腾终究还是有老牛舐犊之情,加上马超又是军中深得人心的战将,这让马腾听了马义的建议后,没有出言赞同,反而立即侧着脸,摇起头来。
“不可,孟起刚戾,容易惹出事端,又是军中的骁将,他如何能够离了军中。”
马义一听马腾拒绝,和其他几个投降派的马氏族人交流了一下眼光后,又看向了马休、马铁两人。
既然身为族兄的马腾舍不得长子马超,那他们就只能是另想办法将马超从军中排挤出去,然后再从马休、马铁两人,或者是更小的马腾幼子中挑选质子人选了。
马休、马铁两人虽然年轻,但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看到族叔马义等人看向自己,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脸上明写着的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后,只能一咬牙,硬着头皮离座,一同拜倒在马腾面前,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人,孩儿不才,不能像兄长那样勇冠三军,破军斩将,愿意以微弱之身为质敌营,一来为大军换取一条生路,二来也替大人试探明白这河东内部的心思。”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