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在河南尹,能够涉足的势力就有河东、邺城、兖州三家,宛如鼎足之势,合纵连横,互相掣肘连结。既然曹操想要借袁绍之势奉迎天子,袁绍想要借曹操之势攻取河内,那在退袁绍之兵上,将军不妨想一想,能否也借一借曹操奉迎天子之势。”
“借曹操的势?”
阎行摸着颌下的短髭,喃喃说道。
···
和贾诩经过一番交谈之后,阎行在处理关东的困局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决断趋向,虽然最后在退袁绍之兵上,贾诩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策略,但他提供了一种良好的思路,也许接下来河东也可以从曹操奉迎天子一事上,借一借曹孟德的势。
谈话末尾,想到了要将天子和朝廷让给曹操,以及联想到了曹操历史上的种种成就,阎行还是不禁有些担忧,只是内心的这种担忧此刻却不能够表达出来,他只好重新落座,苦笑着对贾诩说道:
“此事回头想想,还真应了前汉扬雄‘六国蚩蚩,为嬴弱姬’那句话,行联合段公,远攻李傕、郭汜等强敌,近平杨定、张绣等叛乱,良臣猛将轮番上阵,最后赢得天子,却也斗得关中大乱,诸将或灭或伤。
“各方前后鏖兵,耗费钱粮以亿万计,现在倒好,让他曹孟德趁虚而入,花了几万石粮草、折损了几百兵将,就轻轻松松迎走了天子。”
“这曹孟德若在治世,行看当个能臣也太可惜,不如去当个商人,定能成为陶朱、猗顿这样富比王侯的大商人!”
看到堂堂的骠骑将军毫无威严,在自己面前像个普通人一样抱怨着,口出忤逆之言,浑然不觉。任性地将天子比作一桩奇货,将扫平强敌、奉迎天子、朝廷东迁等一桩桩关系到天下大势的事情说成是市井商贾锱铢必较的事情。
严肃如贾诩,也不禁老脸一绽,笑了起来。
只是轻笑之后,想到河东、邺城、兖州这三股势力在这一次角逐中,曹操本身实力不是最强,甲兵也不是最利害,可却能够善于利用和袁绍的亲近关系,借势生势,造成这一番大声势来,而后续奉迎天子所操作的手段也堪称高明,几乎是无懈可击。
贾诩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位兖州之主,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明主啊!
阎行自嘲完之后,一直将目光投向贾诩,此时察觉到贾诩脸上轻微的变化,阎行不禁问道:
“文和公担任侍中,宫省要职,天子若归兖州,不知文和公,又将何去何从?”
阎行的话很直接,在贾诩来投时他的态度就已经表露过,此时也是昭然若揭,这不由又让贾诩沉默起来,他低下头,想起了那一夜,蛰伏多时的少年天子那一抹挥之不去的锋芒。
“侍中公若走出这一道殿门,朕可能就不会是天子了,但你也永远不会再是汉臣!”
多好的年华,多好的聪慧,可惜了!
再抬起头时,贾诩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年岁浸染过的睿智和决断。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诩老朽,愿留驻三河,不复往东矣!”
“此事万万不可,将军乃国之重臣,执国朝之政,素有威望,近来虽遭小挫,但仍不减忠君辅国之名。故将军府中掾史不懈于内,忠志将校忘身于外,皆是为了追随将军的大德,上报天子,下安黎庶。”
“如果将军擅行废立,只怕昔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名就要一朝墜地。到时候内外离心,士民背德,天下群起而攻之,若是这样,事到临头再悔恨也来不及了!”
裴辑言辞恳切,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若是阎行一意孤行,只怕他就要冲上去抓住阎行的衣甲,不惜触怒阎行,进行直谏了。
阎行听了裴辑的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目光倒是从裴辑转向了贾诩身上,看到贾诩默言沉思的样子,他开声问道:
“文和公?”
“啊?”
贾诩有些惊讶地看向阎行,好像现下才意识到了阎行的话语。
“你沉思不言,是在想些什么?”
阎行不管急于劝谏的裴辑,而是目光炯炯,饶有兴趣地看着贾诩。
贾诩的颌下的山羊胡须颤动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刚刚在想着的,是初平元年的董公。”
“哈哈!”阎行听到贾诩的告诫,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在这个危机关头,想起董卓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当年的董卓差不多就是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之后,人心离散、一蹶不振,致使西凉军的势力江河日下,最终一步步走向了覆灭。
不过笑完之后,阎行倒也重新严肃起来,他摆了摆手,告诉裴辑说道:
“文衡,你的意思孤都已经知道了,会三思而行的,你兼程赶来渑池,想必也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将军!”
看到阎行要让自己先下去,裴辑不禁又想要出声劝谏,但阎行却不再理他,又看到了贾诩暗示性的目光之后,他想到了来时在路上向贾诩请教的情景,想了想,最终还是低头行礼,告退转身出了大帐。
待到裴辑走后,阎行看着贾诩,笑了笑,请年纪已老的贾诩入座,他自己则起身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大帐中间,负手而立,淡然说道:
“其实志才、公达等人也是明里暗里不同意孤废黜当今天子的,公达没有多说,志才倒是掏心窝子跟孤分析了一番话,他建议孤在时下退一步,将天子和朝廷让给兖州的曹孟德。”
“将军既然不愿说建议废黜天子的进言者,转而说起戏祭酒、荀祭酒二人的建议,那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定夺,只是不知道将军内在的顾虑是什么?”
落座的贾诩也是面色如常,开门见山的问道。
阎行点点头,又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