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城头更添巾帼英(下)

但严授听完之后,却毫不留情地当堂呵斥了这种变相的弃城逃跑之论。试想一下,当城中的府君、吏士家眷,还有郡府掾史纷纷出奔,逃亡北境临汾等城,这安邑城中的士卒、大姓、民众作何想法。

人心不固,就算有城池有金汤之固,只怕也难以支撑住半天。到时候,被连战连胜的西凉骑兵追及,只怕这些断言安邑不可守,退往北境城邑方有一线生机的吏员,同样难逃覆灭的下场。

所以,严授联合郡府的裴徽、孙资等人,动员城中的大姓,征召精壮入役,大力支持都尉阎兴加固城防、增设武备的备战事宜,做好坚壁清野、固守安邑的诸项准备。

如今,守城战虽然只过了一天,但这些天加强的城防武备显然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全力进攻的郭汜大军虽然今日轮番攻城,还一度攻破了城门,却没有能够取得其他任何大的进展,在守城士卒的奋力抗击下,凶名昭著的西凉兵,也不得不铩羽而归。

这一次防御成功,成功鼓舞了守城的全体吏民、军士的士气,让城中之人对接下来的固守城池,增添了一定的信心。

严授等郡府掾吏,就需要借此机会,趁热打铁,以巩固守城吏士的信心。

而裴姝怀有身孕,却还特地驱车,则是为了阎琬等人而来的。

只是在慰问守城吏士期间,听到了士卒、精壮口中称赞的府君之妹在城头上英勇杀敌的事迹之后,她想了想,最后改变了主意,没有去将违命出府、混入守卒的阎琬等人带回去。

只是在叮嘱了赶来的阎兴几句,又留下了原本被严授、阎兴特意派去守卫将军家眷的典韦一队精锐军士后,裴姝就又悄然上车,没有惊动太多人,驱车返回府中。

坐在马车上,有诸多琐事缠身的裴姝调整气息,闭目养神。

她虽是妇人,却有着不逊于男儿的智慧和魄力。

安邑城中,虽然成功防守住了郭汜大军的进攻,但这也仅仅是过去了一天而已。

接下来的守城战中,战况只会更加凶险艰难。

因此守城的吏士、精壮需要不断被激励,而阎琬以将军之妹的尊贵,以一介女流之身,上城浴血搏杀的行为,恰恰好能够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激发大多数守城吏士、城中精壮的斗志。

所以,严授、阎兴等人虽然看出来了,却没有刻意地阻拦,也没有刻意去宣扬,裴姝自然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去和坚守抗敌的留守文武作出相反的决定。

轻轻摩挲着自己腹中的生命,静坐中的裴姝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仿佛感觉到了阎行与自己的生命在无声中,继续延续着。

但愿,这一切,都能够慢慢转好。

若非迫不得已,阎兴实在不愿意将城中临时征召起来的精壮派上城头防御。

这些人手中,有农夫,有商贾,有工匠,也有刑徒、赘婿、奴仆,他们被用来搬运、输送箭矢、蔺石、滚木,操作抛石机等守城器械,要远远比上城防御要好得多。

哪怕是那些军心容易动摇的河内、弘农降卒,多少也是见识过兵仗的士卒,野战攻坚是指望不上,可用来守城,只要没有被大批敌军涌上城头,还是能勉强派上用场的。

可是只经过草草训练,连队列阵型都排得参差不齐,更没有见过兵仗搏杀的城中精壮,阎兴很难想象他们上了城头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来。

他们或许有保卫桑梓,保护家人的斗志,可一群前不久还是握着农具、算筹、矩尺的农夫、商贾、工匠,以及鱼龙混杂的刑徒、赘婿、奴仆,见到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后,会第一时间作出什么反应来,没有人会知道。

阎兴只知道,自己第一次杀敌时,豪言壮语的背后,是颤抖的双手还有抖动剧烈的内心。

他更是亲眼见过,一些平日里自恃勇力的轻侠、恶少年在上了战场,亲眼目睹了血肉模糊、残肢断臂之后,丝毫不见往日里的凶悍勇猛,竟然大喊大叫,不顾军法,不管不顾地往回狂奔,直到被军正擒拿,糊糊涂涂就被砍下了脑袋。

因此,在传令过后,阎兴一边在指挥士卒防御的同时,内心也一直在悬着。

他不知道,督战的士卒,能否驱使这些良莠不齐的精壮,为城中挡住这一轮的进攻?

阎兴还不知道,在大批城中丁壮登上城头的同时,还有一队不在编制之中的军士,也趁着攻防鏖战中的混乱,汇入到了上城督战的士卒之中,也登上了城头。

外侧城墙上。

不断有凶悍的西凉兵翻过城头,企图夺取城墙,而骤然上城的这一批城中精壮,确实是在短时间内,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成功击杀、打退了城头上人数不多的西凉兵。

可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这一批上城的精壮很快就暴露出致命的缺陷来。

他们防守作战的技艺生疏,仅仅是凭着一股血气、斗志在厮杀,在一阵短暂的厮杀过后,随着伤亡的逐渐增加,以及自身体力的消耗,上城伊始的那些顽强抵抗的意志也在慢慢衰弱。

渐渐地,人数众多的精壮反而被少量翻上城墙的西凉兵杀得连连后退,他们人数虽多,却慌乱不堪,加上各怀心思,已经隐隐有了溃败逃窜的迹象。

城上督战的士卒人数太少,加上激战之中折损不小,左支右绌之下,伤亡也在不断增加。

“贼寇屠城灭众,安邑至此危矣,二三子若不死战,城中家眷焉有活路乎?”

一名衣甲鲜明的军士纵声高呼,但他的声音须臾之间就被战场上厮杀的声音覆盖,丝毫起不到作用。

所幸,他们也不仅仅高呼而已,一名军士已经越过队伍,冲上前去,将两名退得最快的刑徒、奴仆砍倒在地,他当即俯身砍下了一名刑徒的头颅,提着那个鲜血淋漓的头颅,又在城上划出了一道血线,状若凶神,向后退中的精壮震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