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与,现在可能说了吧,田策。”燕北夹起一块肉片,在面前案上佐料盘中蘸了蘸,冀州的梅子与青州的鱼虾捣碎成酱,配上炙成金黄的羊肉味道正好,既无膻腥又可解腻,再加上冰镇了的桃酒,实乃夏日良品。燕北满足地吞下肉片,早有宫女奉上帛巾擦拭嘴角,点点案几道:“你胸有成竹,且说来听听。”
沮授就坐在殿下首座,温言擦拭嘴角道:“田策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乡野大族、是王权下不得县。臣在司州时曾遍走各地。凡潼关以东,故黑山、白波移民居多的郡县,虽治安混乱,州郡的法令却能很好的实施;而潼关以西,各地乡里则大有不同,近乎一乡一豪强、一里一大族,百姓依赖宗族、宗族凭仗百姓,便能与县府对抗,甚至有些地方就算是乡人犯法,县吏都不敢去捉拿,往往要传信乡中三老商议。尽管三老也怕县府,最终往往将作奸犯科者送至县中,却平添许多周折。”
燕北听着就笑了,道:“你说的没错,潼关以东多移民而无宗族,过去他们又都是军卒,自然好管理;但燕某也不可能将天下所有男丁皆收为武士,那不只剩耕战了?百姓要的不是这些,人们从军打仗,是为了家人不必遭逢兵祸;各路诸侯起兵,谁又为的不是平定天下……操兵一县之地,想的是荣华富贵;可若兵马上万,为的就不是这些啦。现在打仗是为了以后不打仗,为止战而战。”
“大王有此想法自是极好,既然弊病是王权不下县,那大王就要让它下!”沮授拱手话锋一转,问道:“却不知大王能给臣多少时间,多少人手?”
燕北楞了一下,沮授显然很有把握,于是思虑了一下说道:“田元皓建议孤开修王陵,近几年来征募民夫算能暂止乱象,既然他用三万人燕某都不奇怪,沮君若能长久结果这一弊病,便是五万又何妨?五年之内,五万人,如何?”
“不够,臣需八万。”沮授缓缓点头,随即说道:“臣要太学八万儒生!”
燕北不能理解、沮授不能理解是因为姜晋并未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他们。可实际上就算告诉了,也未必能理解姜晋心中超前地对于‘名牌效应’的小念头。归其原因,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无所谓罢了。
他们都出身草莽,贩草席的和走私商贾谁比谁高贵啊!但这只是姜晋的想法,他并不自卑,恰恰相反他还很自信。张角死了快二十年,那块洗的发白的黄巾姜晋还留在身上。在别人对黄巾余党避之不及绝口不提时,他揣着那块黄巾跟着燕北走四方;在时代发生变化,没有再记得当年那场声势浩大波及天下的叛乱时,他揣着那块黄巾跟着燕北平天下……他这样的人太难被世俗眼光所限制,亦不会因旁人言语感到受伤。
但并非每个人都这样,张飞在不知会刘备的情况下带兵义无反顾地投身荆州抵抗燕氏的战争的中,最大原因就是他认为姜晋一封书信侵犯了他兄长刘备的荣誉。而侵犯刘备的,同时也就是侵犯他张飞的,所以不惜一战。
张飞才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刘备曾织席贩履的那个人,姜晋不是。
两个自信的诸侯来往几封书信,做一些旁人并不能理解的事情,大多结果都是无伤大雅的一笑而过,诸如曹操为提升自家军卒士气给燕北写篇赋夸夸自己,燕北也给他送去五经博士的官印以此抬举自己,即使是在敌对的战争中,这种事也会被人当作雅事轶事称颂,这是他们的默契。
姜晋与刘备有没有默契不好说,至少若书信送到刘备手里,以刘备的气量没准还真给姜晋织一副席子。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若,张飞显然和姜晋没那点默契,没有草席,这个涿郡同乡提领着几千鏖战四方的精兵一路从南郡奔杀到沔水南岸,等着姜晋渡河要狠狠收拾他一顿。
这几日可是累坏赵国的传信骑手,有往幽州跑的、有往司州跑的,这不,眼下去司州的刚回来,便又要带着印信去荆州了。燕北一听说姜晋的事,便下令择高览为赵国荆州都督,总领荆州战事,以张颌为汉度辽将军与张绣同受高览节制,责令姜晋尽快返回赵都任赵国将军。
人比人是要气死的,外将争破头也就才把汉杂号将军位改为赵国偏将,姜晋倒好,转眼就成了赵国第一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