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了等待,就像现在这样。当他走后,穿着比从前更加英武的大铠领着所向披靡的军队离开家乡,她只能在一个又一个日升日落中翘首西望,希望能看见远处象征大胜的旌旗,听见喧天的锣鼓。
无法阻止……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喜好的不是这样一个将军。她希望燕北不是个将军,最好是个能够温柔以伴日夜厮守的士人,甚至就算没有华服美衣可穿的农人也好,守半顷田养一条犬,举案齐眉。
她可以少吃一点。
可是燕北不当将军又能做什么呢?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都与战争有关,他开垦是为了养兵,休兵是为了练卒,打完上一场仗就为下一场仗做准备……不在战争中,就在前往战争的路上。
承认吧傻阿淼,你欢喜的就是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却还要扬起下巴的样子。
就在出征前的最后一个下午,燕北突然开口将甄姜吓了一跳,她听见他问,“阿淼,你见过大海吗?”
甄姜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身侧的男人是否在问向自己,顿了顿才摇头,紧接着想到燕北没有回头看她,便小声说道:“奴不曾见过海,但听人说起过。”
燕北本想告诉甄姜自己现在心中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拥有顶尖操船技艺的舵手,却驾驭着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行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那些咆哮的风暴随时会将他打翻,像一颗石头缓缓沉入海底。
没有空气,无法呼吸。
被扼住喉咙。
当他转过头,看到甄姜带着希翼的渴望眼神提起听人说过大海的模样,他不忍告诉甄姜,海又是温柔,又是暴躁。燕北只是轻轻垂头,强自打起疲惫的笑容说道:“我听人说天下奇珍洛阳应有尽有,等我回还,会给你带天下最美丽的明珠当作饰物,然后带你去看大海。我们抓鱼,把它们从海里抓出来,再放回去,接着日升……接着日落。”
听到燕北的话,甄姜脸上猛地一喜,像是封冻已久的昙花突然盛开,使得燕北眼中一切都黯然失色,只剩下晕透的红与亮晶晶的眸子,甄姜却不要他再看,微微垂下头去缓缓而坚定说:“奴不要明珠,把明珠给皇帝,你回来做船夫。”
“好,我们就把明珠给皇帝,我回来开船。”燕北笑了,他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抬起手臂指着西南的方向说道:“去教训几条西凉土狗,教教中原士人如何打仗,再把明珠还给皇帝,然后丢下他们都不管,回来为阿淼做船夫!”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天下没有再重要的事情了。”
甄姜张张口,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
承认吧傻阿淼,你欢喜的就是他英雄盖世都给了天下,却把所有的自卑幼稚……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