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兵马自蓟县城北营地撤出,刘虞立在城头,目送三百骑簇拥这那两面军旗走远。
年迈的老者不知轻狂的草莽能否听懂他的那些话,他只知道,当那面燕字旗卷土重来,就是幽州孤军深入冀州平叛的时候。
幽州这个地方不像洛阳,刘虞在洛阳呆过很久,从年轻到年迈,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那座被人称作皇都的城池,在刘虞的记忆里并非常人印象中的繁华与巍峨……回首往昔,那些朝堂纷争与权谋诡计历历在目,皇权外戚之间的争权夺利令他心烦意乱。
可幽州这个地方与洛阳不同。
这里没有那么多笑里藏刀,风气却要直接的多,人们相互厌烦便拔刀相向,难说豪迈还是鲁莽。
但刘虞喜欢这里胜过洛阳。
大概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踏入洛阳了吧。
大概有生之年,幽州是可以安定下来的吧。
刘虞心想。
……
拥有表字的欢愉很快被大战来临前的不安所代替,就像这自辽东呼啸西来的风,燕北的心不静。
数日鞍马不歇,行至属国后眼前景象大不相同,讨黑山之战像一块阴云笼罩着整个辽东,属国境内少了那些闲时悠闲打马乱晃的汉子们,他们的身影更多地出现在自家门口,用黝黑的石头打磨着粗劣的青铜或是铁锻刀。
夜里,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与男人操着乌桓口音的喝骂。
猎狗夹尾四下乱窜,发出几声不安的吠。
辽水大营。
麹义摩拳擦掌,仿佛他们要去的不是充满乱军的冀州而是拾起一块块功勋般,但是营地中的气氛有些复杂。这种复杂情绪布满了从辽水到襄平的整支军队。
十八架辎重车上堆满了士卒们的户籍木牌,并非人人在冀州还有亲眷,但是人人都写了木牌,想让自己的袍泽兄弟代他们去看一眼,看一眼他们的家还在不在。
去年他们像荒野中的亡命徒一般追随燕北背井离乡,将亲眷抛在脑后。
难说这些随将军攻城略地横扫塞外抗拒强敌的军卒,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内心深处没有一点柔软,难说……他们心头没有些许悔意。
这半年有许多人逃离辽东,抛弃他们曾经效忠的将军回身走向家的方向。但更多的人没有回去,他们不敢。
这不是因为军法无情也并非与将军情深意重。
因为冀州的乱军,太多了……没有多少人敢连伍成什地回去,当他们是一支军队时可以所向披靡,但当他们只剩下自己?他们与两年前的郡兵、农夫其实并没什么区别。
任何一部乱军都能够击溃他们,杀死他们。
许多时候人们大义凛然,但真正的英雄都生于乱世并死得其所。活着的人,很难被称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