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问完后便转过头继续左右环顾,眼前却除了道旁树木伸出的枝桠与绿叶外再一无所有,耳边却始终没听见燕北的回应,再转过头却见燕北抿着嘴眉头也皱起,缓缓吐出一口气。
“担心。”燕北看着太史慈,“甚至不是担心,我是怕。我都不知道这次出了幽州还能不能回来,我怎么能不怕呢?”
太史慈哑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以为燕北会笑他,以为燕北会讲一通在那些或叛或不叛,大义与小义挣扎的战场经验。却没想到这个曾纵兵幽冀胆大包天,现在统治十数万人的辽东之主的燕将军会这么大方地讲出来,他担心,不光担心还怕。
大丈夫怎么能说自己怕?
“那……”
你怕还要攒动着刘使君发兵讨伐冀州黑山?
燕北抬眼看了太史慈一眼,他知道太史慈想的是什么。
盘踞在冀州的不是什么土鸡瓦狗,那是里面随便拢几百号人便出了王当、孙轻、李大目、张雷公四个助他纵横冀州的黑山贼。他燕北凭上万兄弟追随就杀得孟益和公孙瓒人仰马翻,他妈的冀州有乌泱泱十几万黑山贼,那是能把燕北在梦里惊醒满后背白毛汗的乱匪!
他能不怕?
“谁不怕,不怕这半年二三十万冀州人背井离乡逃到幽州来?我知道,你想我问既然怕干嘛还要削尖了脑袋往冀州钻,因为那祸患,让二三十万冀州人流离失所的祸患是燕某惹出来的。”燕北的声音有点干涩,却没带什么情绪只是缓缓说道:“其实有时我也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要说惹出这祸,肯定怨渔阳天子和中山张公。可假天子让我杀了,中山张公被我藏到属国养老,所以现在这债就剩我能扛起来了。”
太史慈觉得燕北现在的模样特别不像个将军,眼看着他把兜鍪放到一边,跪坐着不舒服便盘着腿乘着膝盖叹着气缓缓说着这些话,与他脑海里燕北应当有的风度有所不同。虽然他从未叫过燕北一声将军,却一直很欣赏燕北那份辽东之事皆在其一言而决的气魄。无论兵马无粮还是郡中无钱,在他眼里仿佛都算不上什么大事,都能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忧虑的便解决了。
可是现在的燕北不同,如同冰雹砸了自家田地,像个坐在枯树桩子上发愁生计的老农。
“别看我嘴里总说着想干大事,干大事,其实到现在什么事也没干成。我就觉得人一辈子总得做好一件事吧?”燕北捏着膝盖抿着嘴,思虑着将要出口的语句,像是对太史慈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我做不好马奴,后来还带着兵把主家杀了;也不是个好部将,跟主君起兵又看不起那些人,觉得他们成不了事;甚至当不好个百姓,前后两次参与造反……我觉得我这个人坏透了。诶,子义你说这老天不收了我,是不是想着看我以后遭罪呀?”
燕北说出这么一句,把自己都弄笑了,笑过了这才叹了口气,看着太史慈道:“到底,我还能做个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下了债,我就得去还。就是再怕……我也得去冀州,我必须去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