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会与部下大宴三日,毕竟赢了一场筹备了近乎一年的战争不是吗?
可他此时却连笑都笑不出来,满心的苦涩都是那些闪过他脑海的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那些在巨马河畔的营地里,举着兵器兀自喊着‘愿为将军效死’的儿郎们的面孔……有些人还活着,伤痕累累。有些人死了,去到谁都找不见的地方。
多荒唐的战斗啊,从冀州到鲜卑,从鲜卑到幽州。
两万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剩下这么万余精卒,竟是折损过半。还有那些死在刀下的幽州汉军,都是爹娘养着吃粟米长大的穷苦黔首,当个卒将军一下令要打,都嗷嗷叫着来打,结果都死在战场上。
谁去可怜可怜他们?
人们只会看到一将功成,哪儿会注意到身后万骨枯。
这不单单是公孙瓒的责任,若非他执意要全了心里那点小忠义,执意北上,也未必就会连累成百上千的好儿郎在这异乡丢了性命。
燕北没说话,他只是皱着眉头张开双臂,朝两边扇了一下。身后旌旗招展,缓缓围着公孙瓒一众的兵马竟自西面缓缓散开一条通路。
“将军,这就放了他们?”麹义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下令吧,杀光他们,咱们可死了许多袍泽!这仇,就不报了?”
高览张颌则是有些两难,他们知道不杀公孙瓒自然是好处良多,可想到这一年所经受的战事,想到自己的袍泽兄弟死在面前,却又恨不得万箭齐发将公孙瓒等人射成筛子。
倒是沮授在燕北身后缓缓点了点头,在这一刻,他的心里才终于相信,燕北真的不是为了称霸辽东,而是真的想在这里安定下来……不再叛了。
就连公孙瓒等人也不敢相信,这么打了一夜,占着胜利,就这么将他们放过了?
“燕某素重义士,重勇士。”燕北长出口气,撒开缰绳朝着众人抱拳,高昂的额头微微垂下,一双鹰目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公孙伯圭,你记住,是你想打这一仗,但你没赢,你输给燕某了。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是为了不牵连这些义士,这些愿意为你效死的义士!走吧,在燕某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
公孙瓒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燕北这话就像刀子一般刺在他的心头,像锥子扎进胸口。就像燕北说的,公孙瓒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也不后悔,他只是恨,恨自己输了!
此时听到燕北这一介叛军魁首扬言说饶自己一命,更是让公孙瓒大怒,一把抢过严纲手里的环刀指着燕北怒道:“我公孙伯圭岂要汝这鼠辈放过!”
说罢,公孙瓒抬手便将环刀横上脖颈,这便是要将一颗好大头颅送给燕北。幸亏身旁严纲与刘备眼疾手快,一个双手攥住环刀夺着,另一个从后面拦住公孙瓒双臂,僵持片刻这才将环刀抢下。
刘备急道:“将军莫非这便要寻思了?不过一败而已!”
趁着严纲与白马义从七手八脚拦着公孙瓒时,赶忙上前两步遥遥地望着燕北拱手,一揖到底道:“谢将军一条生路,吾辈这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