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行人终于走到青泽畔,将车马隐迹于芦苇荡变,望着周围的荒郊野岭,这些人的心思才终于得以放松,有人持着长矛在泽畔捕鱼,有人则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脱去草鞋揉着发胀的脚板。
一日里躲躲藏藏地走上几个时辰,身上的滋味哪儿能好受,倒是牵招带着一行人在荒郊野道间走了一个多时辰反倒好似没有一点影响,先是用剑劈开周围的芦苇,这才拾了些石块垒起来开始生火。
看着牵招仿若无事般地生火,旁边毫无姿态可言的甄尧问道:“兄长习六艺,在下也习六艺,为何行了三十里路,兄长丝毫不见疲惫?”
牵招看了一眼坐在泥水里揉着小腿的甄尧,脸上扯出微小的笑容,叹了口气说道:“走多了……这月余一直奔走,习惯了。”
说着,牵招随意问道:“贤弟率宗族向幽州避难,这么说不但中山乱了,常山也乱了?”
中山甄氏与常山张氏数代联姻,这在冀州不是什么秘密。此时甄尧带着族人出现在这里,自然说明中山张氏也已经完了。
甄尧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在下并不知晓常山如何,只是吾兄长曾言常山与中山一样,怕也是去不得了,因此才叫我们前往幽州投奔燕北。”
甄尧年少,尚不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但牵招却对燕北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只是不能确定地问道:“燕北?渔阳那个天子麾下伪将军燕北?”
这一路上,从赵郡到安平,牵招不知从多少百姓口中听到燕北的名字。那些逃难的百姓与举家避祸的士人提到这次黑山贼乱冀州,都会提起这个名字。
有百姓说,还是燕将军在冀州时好,威势吓得乌桓人不敢南下,又可震慑群盗;也有士人说,这些黑山贼寇不通人情,还不如燕北那个贼寇,好歹对吏民秋毫无犯。
当然了,也有人会在背后骂燕北御下不严,纵容部下抢些粮食,夺点资财。但都比不上这些饿急眼的黑山贼逮人就杀。
可此时在甄尧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令旧不在冀州的牵招倍感惊奇,接着问道:“他不是叛军么,怎么甄兄要你去投奔他?”
“他不是,唉,他是叛军。”甄尧鼓着腮帮子想替燕北说话,却又不得不承认燕北确实是叛军,但紧接着就说道:“他和别的叛军不一样,很尊敬士人……兄长教过他识字,后来有个中山都尉叫潘兴的,也是叛军,带着乌桓兵马到家里抢粮食,乌桓兵都被燕北的部下控住,后来还把潘兴杀了,就在邬堡偏厅。”
提到甄氏邬堡,甄尧想到听人说故居已随兄长毁于火海心中不忍,顿了顿,甄尧才红着眼眶哽咽说道:“燕北……对甄氏有恩的。”
甄尧的哽咽,更多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当时燕北若在冀州,定然不会让兄长那么凄凉地与邬堡同燃,只是这事情牵招并不晓得,因而更为诧异。
一介叛军草莽,却令甄尧哽咽,这究竟是何等恩德?
“我这一路也听过燕北的名字。”牵招不知该怎么接,只能默然地点头,道:“百姓常说如果他在冀州,就不会有这场祸乱……那他是如何去幽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