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妻子这番话,意志坚定的挪丙答道:“我也在考虑这些事情,夫人,但是,如果我像个懦夫似地躲避战斗,我将在合城父老兄弟面前,在长裙飘摆的东城妇女面前,无地自容!我的心灵亦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知道壮士的作为,勇敢顽强,永远和前排的我族壮勇一起战斗,替自己,也为我的父亲,争得巨大的荣光!我心里明白,我的灵魂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那时,神圣的东城将被扫灭,连同城市的主人和他的手握粗长木杆枪矛的兵壮;然而,东城人将来的结局,还不至使我难受得痛心疾首,即便是我的朋友的不幸,即便是我的兄弟们的悲惨,他们人数众多,作战勇敢,我知道他们将死在敌人手里,和地上的泥尘作伴;使我难以忍受的,是想到你的痛苦:某个身披铜甲的西城壮勇会拖着你离去,任你泪流满面,夺走你的自由!在敌人的驻地,你得劳作在别人的织机前,汲水在敌人生存的清泉边,违心背意地被那些你不得不做的苦活压得你抬不起头来;将来,有人会如此说道,看着你泪水横流的苦态:‘这是挪丙的妻子,在人们浴血东城的年月,挪丙是驯马的东城人中最勇的壮汉。’是的,有人会这么说道,而这将在你的心里引发新的悲愁,为失去你的丈夫,一个可以使你不致沦为奴隶的男人。但愿我一死了事,在垒起的土堆下长眠,不致听到你的嚎啕,你被人拉走时发出的尖叫。”
说过这些,挪丙掩盖住痛彻心扉的悲情,伸手要接抱孩子,给自己的最小的爱子最后一个拥抱;可是那个孩子却缩回保姆的怀抱,她是一位束腰秀美的女子,一直负责抱着幼儿;幼儿哭叫着,惊恐于亲爹的装束,害怕他身上的铜甲,冠脊上的马鬃,扎缀在盔顶,在孩子眼里,那些都摇曳出镇人的威严。
亲爱的父亲放声大笑,而受人尊敬的母亲也抿起了嘴唇;光荣的挪丙马上摘下盔冕,放在地上,折闪着太阳的光芒,表示自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减少儿子对自己的抵触。
幼儿这才知道这是他的亲爸,不再躲避他;挪丙抱起心爱的儿子,俯首亲吻,荡臂摇晃,放开嗓门,对那冥冥之中看不到的大能者和列为天使祈祷,他朗声诵道:“大能着,各位天使,答应让这个孩子,我的儿子,丙彪,以后出落得像我一样,在我的族人中出类拔萃,像我一样刚健,强有力地统治这座大城,继承东城城主,将来,人们会这样说道:‘这是个了不起的汉子,比他的父亲还要卓越。’当他从战场凯旋,让他带着战利品,掠自被他杀死的敌人,宽慰母亲的心灵。”
挪丙说罢,他把儿子交给亲爱的妻子,后者双臂接过,抱紧在芬芳的酥胸前,微笑中眼里闪着晶亮的泪花;挪丙见状,心生怜悯,抚摸着她,叫着她的名字,说道:“可怜的德罗玛,为何如此伤心,如此悲愁?除非命里注定,谁也不能把我抛下地狱的冥府。至于命运,我想谁也无法挣脱,无论是勇士,还是懦夫,它钳制着我们,起始于我们出生的时候!回去吧,操持你自己的活计,你的织机和纱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要她们手脚勤勉。至于打仗,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东城的男子,首当其冲的是我,是我挪丙。”
就在这个时候,德罗玛欲言又止。
挪丙本来要走,见状问道:“爱妻还有什么事情?”
德罗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当时又抢了海伦要和她入洞房,后来又失去了她,一切都是由此而去,你临走之际,我想问你,我的男人,我的一切,我和海伦,谁好?”
挪丙没有想到被问到这个问题,现在生死离别,不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颤抖了一下,看着楚楚可怜的爱妻,这很可能是最后一眼,上去搂住,贴耳说道:“十个海伦也比不上一个爱妻你!”
说罢,放开爱妻,挪丙提起嵌缀马鬃顶冠的头盔,出城而去;而他的爱妻则朝着家居走去,频频回首张望,泪如泉涌。
德罗玛快步回到挪丙家居,精固的房院,发现众多的女仆正聚集在里面,看到主人回归,放声嚎哭;就这样,她们在挪丙的家里为他举哀,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坚信他再也不能生还,因为他无法躲过西城悍勇兵将的双手,难以逃离他们的扑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