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拿着电话听筒的手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了:“爸,我干脆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丽丽她真的不适合当那个舍管员,要是再让她继续做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我同事都不知道她是我媳妇儿,平常得闲了,还念叨两句,说那个某某楼的舍管员可真能耐啊,人家小姑娘化个妆去见对象,她顺手就拿了个抹布给人擦了个干干净净。人家要不是看她是个孕妇,当时就揍她了。”
“丢人啊,她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丢人吗?还非要嚷嚷着请来辅导员,一副她最能耐最有理的样子,闹成这样好看吗?那女学生回头就调宿舍了,她还以为制伏了人家?人家是拿她当成二傻子,不想跟个脑子有毛病的人计较!”
“她上的那个班啊,说好听点儿是在京大,其实就是个搞后勤的,没几个钱还尽惹事儿,还不如在家歇着呢,横竖我现在拿的工资不低,有补助有津贴有加班费,养得起一家子。”
宋卫国:……
电话那头陶安是滔滔不绝的说着,以前宋卫国都没发现女婿的口才居然那么好。有心想要再问点儿啥,可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这么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去了,问题就出在他闺女身上,还是大问题,哪怕他见天被赵红英骂蠢,也听得出来,女婿这是心里头憋着气呢。
还真别说,宋卫国总算聪明了一回,陶安确确实实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先前,春丽还是纺织厂的时候,因为离得比较远,来回一趟不容易,小俩口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才聚一聚。那个时候,陶安真没发现春丽有那么多的缺点,而且他并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有工作,还要兼修学业,哪怕结婚数年没有孩子,也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完全可以先打拼事业,再考虑生孩子的事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问题的呢?
陶安愣愣的出神,听到电话里传来宋卫国的声音,他才长叹了一口气:“爸,丽丽那工作是真的干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领导其实都不喜欢她,负责招工的更是一早就后悔了,暗地里没少说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一时脑子发懵录取了她。”
宋卫国在这一刻,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毛头的绝望。
真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绝望,真相太残忍了,他有心想要叫停,可已经来不及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京大的领导都不喜欢春丽,大学生们都讨厌她,其他事不关己的人则都在等着看笑话,她愣是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陶安还在说。
“舍管员是什么工作,爸你知道吗?就是专门来为大学生们服务的,给他们排忧解难,调解处理各种矛盾,还要照顾他们日常生活。”
“可丽丽呢?她太自以为是了,拿自己当成了大学生们的人生导师,比我们学校负责教学的老教授们都能耐。就算尊师重道好了,没听说过还要尊重一个舍管大妈啊!”
“这里是京大,京大的学子哪个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就说爸你们家的那个宋言蹊,她不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吗?全家的骄傲啊,很多人家祖坟冒青烟才出了一个大学生,甚至整个村子整个乡整个县,就这么一个,打小就叫人捧着宠着,可丽丽她都干了啥啊?”
“她一个舍管员,人家就算是个败家子,败的是她的钱吗?当父母的乐意赚钱给孩子花,怎么就碍着她了?还有教训人家好好学习的,她怎么就有脸说这个话呢?能考上京大的,哪个学习不好了?就算人家门门挂科,就算被留级被退学好了,关她什么事儿?舍管员是管生活杂事的,她管东管西管天管地,连我们校长都没管那么宽!”
“人家学生千里迢迢的上京市念书容易吗?舍管员本来是该让他们在他乡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有困难主动帮忙解决,发生了矛盾就要赶紧调解。”
“她呢?她不仅没让人感觉到温暖,迎面就是冰渣子啊!”
……
陶安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先前一直憋在心里,谁都没说而已。
宋卫国听得嘴里发苦,忍不住问他:“这些话你咋不和丽丽说呢?你们是俩口子,有啥不能说的?你和她说啊!!”
“爸,你当我不想说吗?”陶安一下又一下的叹着气,“我前头好几次要开口,刚起了个头,她就和我说,菜又涨价了,白菜萝卜多少钱,五花肉多少钱,今天买菜一共花了多少钱,那个卖菜的不肯给她便宜,她硬是凭本事多磨了一头蒜两根葱……每次都这样!”
叹息声止也止不住,陶安其实明白,他们俩口子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他当然有想法子去解决,无奈春丽完全不配合。
“我跟丽丽说,咱们去看场电影。爸你知道她怎么说?她说,费那个钱干啥?非要拖着我去湖边散步。大冬天啊,去湖边散什么步!”
毛头还是幸运的,因为他只从春丽那头听说了各种残忍的真相,他跟陶安不熟,所有只经受了春丽的摧残。
宋卫国就惨多了,直接被女婿怼了一脸。及至说到最后彻底无话可说了,宋卫国挂了电话,才猛的想起,最要紧的事儿忘了说了。他本来是想打电话给女婿,让女婿赶紧回家照顾顶着个大肚子的闺女,结果被女婿突突突了一脸,给漏了。
再拨一个回去不是不可以,但宋卫国觉得,他需要先定定神,缓口气歇一歇。
……
这头,宋卫国被打击得已经生无可恋了,那头,陶安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刻意忘记的事情再度被人提起,当然他不至于去责怪宋卫国,却无法避免的败坏了心情。
捏着眉心瘫坐在办公椅上,陶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