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湄没有回答，她含笑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像是把话语权全部让了出来。霍台讯也没辜负妻子的支持，他先是叹了一声，摩挲着杯子，似是极为不舍，张口就是一句：“十四年转瞬即逝，我家荷瑰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接着就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那么有暗示性，叶顾澜哪还不知道他的意思，立时只觉得有一道闪电劈在脑门上，他是万万没想到霍台讯居然是想要拉郎配！不怪他没有想到这茬，现代那短暂的一生让他留下了“女孩子必须二十岁以上才能结婚不然就是违法”这样一个刻板映像，而这一世他身为江湖人士，也见多了二十多的江湖侠女，十四岁的李荷瑰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那种他兜里有糖绝对会掏出来投喂的孩子。

叶顾澜僵硬地把目光投向李思湄，他不信这个聪明的女人不知道他的态度，她放任丈夫说出这么一句话，到底是在想什么？李思湄的目光已从霍台讯脸上收了回来，此刻她捏着竹箸垂目含笑，密而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了一圈阴影，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猜她是默认了。

孤军奋战的悲凉顿时涌上心头，叶顾澜磕磕巴巴地试图糊弄过去：“要是我有个闺女，一定舍不得让她嫁得太早的。”

霍台讯还是笑眯眯的，看不出他到底生气没有，他搁下酒杯，抹了把脸，看着叶顾澜的神情就很有些推心置腹的恳切：“也是我唐突了，但总得提提试试看。我们荷瑰自小胆子小，从没和外人亲近过，她年岁渐大，我和她娘也一直发愁。如今她竟然愿意与人说些贴心话了，我们也是忍不住，若是不说这么一嘴，错过了叶少侠这么个青年才俊，我怕是要悔得觉都睡不着了。”

“少侠也不忙着推拒，哪怕看在这些住在谷里的日子也好歹多思量片刻，别的不说，我们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手上的东西都要留给荷瑰的。”见叶顾澜想要拒绝，霍台讯先一步就堵住了他：“唉，怪我不会说话，我说这些绝不是在威逼利诱，也没有逼你的意识，就是太急了，我们、我们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李思湄适时柔声加了一句：“台讯，你醉了。”她也转头看他，但投来的目光清明，不带半点欲语还休的意思。

面对这么一个老父亲卑微到极点的发言，他本该深受感动，再不济也要慎重以对，但叶顾澜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有点想笑。话说得那么动人，可从头到尾唱的都是独角戏，别说他这么个看客了，就连同台演出的李思湄都神色不动，让人不能不出戏。再者，李荷瑰才多大，要是十四就愁嫁至此，峨眉四秀的师父独孤鹤早该敲破所有青年才俊的门了！

最最重要的是，霍台讯知道得太多了。从他抵达曼陀谷门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没离开过叶顾澜的耳目感知范围，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说过谷内情状，他怎么会连李荷瑰与他多说了几句话这件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远在沙漠之外却对山谷大事小情了如指掌，叶顾澜实在不能不想起，之前李思湄迎接他时，那暴露出的明显的权利失衡之态。

哪怕是带着这么大的怀疑，叶顾澜咀嚼着霍台讯说过的所有话的时候，愣是没能看出什么穿帮的意味，无论是语气、神情，甚至是措辞，都全然是一副深爱闺女的慈父形象，要没有李思湄投来的那个清明的目光，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个人未免有些太会做戏，这么想着，叶顾澜看着霍台讯的目光不由添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