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受宠若惊,更加兢兢业业,譬如后世之受领导器重的职员,恨不得加班到十二点以报知遇之恩。是以婆媳很是相得。
小姑儿是个厚道懂事的,常让方晴想起表妹芙蓉,却又比芙蓉温柔,没有旗人姑娘的泼辣。
兄弟媳妇也不算难相处,虽不聪明,可也不自作聪明,只按礼法规矩行事,是个标准妯娌。
方晴白天和妯娌姑嫂一起洒扫庭除做饭做针线伺候长辈照管侄子侄女,晚上看看书,画两笔画儿,间或得到允许可以回娘家住两天。这样的日子,方晴渐渐就习惯了,吃得香,睡得饱,斤两都没掉。
照说不是该有“闺怨”吗?方晴疑惑自己心思太粗,不然何故不像书上戏里说的那样哀伤自怜?虽偶尔觉得闷,但只要回两天娘家,就又活泛过来了。
“可见是个粗胚!”方晴给自己下了断语。
方晴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方晴这种人命贱,人生顺遂、花红柳绿的时候,总是心怀惴惴,老怀疑命运之神憋着什么坏心思要放大招,故而小心谨慎,不敢轻狂;等真正路遇坎坷了,许是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倒也能沉下心思、踏实从容,故而表现得特别宠辱不惊。谁能想到这份宠辱不惊后面藏的是一颗纠结得破抹布似的杞人心。
在冯家,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
这中间,小姑出嫁,小叔子家又添了个小子,而冯璋始终不曾回来。却也不是全无音信,寄回过两次信,小叔子家的老二出生的时候,还寄回过三十块钱回来。
冯璋信中连“问晴妹妹好”这个套话也没有了——方晴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信是寄给公婆长辈的,与给岳父母的不同,里面题名道姓地问媳妇好,未免太那个。
六月间,冯璋再次来信,信中语气很是高兴,说终于从南边回来,如今驻跸天津卫——后来方晴才知道,冯璋投了国民革命军,之前在南边打仗,如今奉系张作霖败走身亡,北伐军占领了京津一带。
冯璋,得胜了,升官了,又回到北方,自然是高兴的。
冯家上下也高兴。一直担着心担着,都大半年没来信了呢,可算回来了,还升官了,少校营长了都——虽然冯家人不知道这少校营长是多大的个官。
还是冯二爷有见识,捋着胡子说:“这是军中的官职,大约和县太爷差不多的。”
嚯!和县太爷差不多,再想不到的!冯家祖坟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