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车站离着吴家还有不短的一段路,于是方守仁便决定坐人力车去。虽车上有棚子支着,这样的时节,依旧是热得很,方晴能看到前面拉车人小褂汗湿了全贴在身上。做什么也不容易呢。
又看街上风景,各式的建筑、各种的店铺自然比沧县街上是多多的,修的也豪华,又有洋汽车,街上路人也有和乡下人打扮差不多的——土布汗衫、大裆裤子、绑腿、千层底子布鞋,讲究的有穿西式衬衫的,有穿薄绸长衫的,都戴着礼帽,至于摩登的小姐太太们则穿露小腿和胳膊的裙子或旗袍。
旁边超过去一辆人力车,车上坐着一个浓妆艳女,旗袍紧裹在身上,又不好好坐着,偏翘个二郎腿,露出明晃晃白花花的腿肉来,就这么招摇过市,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方晴看路人反应,似无人觉得惊讶。真是神奇的都会风情。
如此看了一路京城风貌的方家一行一进吴家门又惊着了。
只见院子里吴明辉躺在树下躺椅上拿个扇子正扇着,姿势十分诡异,张着嘴,拿扇子往嘴里扇风,难道这样比较凉快?
吴彦吴理道,“阿玛,我老姑、老姑夫来了。”
吴明辉赶紧起来,张着嘴呲着牙,不大清楚得说:“来,赶紧,坐,坐。”
却不想躺椅一个腿坏了,他这一着急起来,忘了,没站稳,差点摔个大马趴。
关氏、芙蓉、吴理的媳妇赵氏听见音儿也迎了出来。
一番问好厮见后,看吴明辉还是呲着牙,吴氏便问:“这是怎么着?张着嘴凉快?”
也就是亲妹妹敢这么打趣。小辈们都低头偷着乐,关氏含笑半嗔地摆了吴明辉一眼,又对吴氏说:“快管管你哥哥吧,越老越孩子似的。晚上出门不留神磕在了门框上,磕掉了俩牙,你说你找镶牙的镶上去啊。他不去,非说自己就能弄好。不知道找谁要了点水门汀,又找自来水公司的熟人要了点药,那叫什么来着?”
找自来水公司的人要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氯化钙。”吴明辉替她说。
“对,氯化钙,也不是绿色儿的,就叫这么个怪名儿。和水门汀和在一起,把牙又粘上了,这不,正晾着呢。”
方家人觉得很神奇,方旭要不是还不熟,都想掰开大舅的嘴仔细看看。
“大哥这个法子从哪学的?”方守仁非常好学的问。
看大家这么好奇,吴明辉咧着嘴笑了。发音有些含糊地跟大家说这法子的由来:“就是跟胡同口老刘家的二小子学的。”
“他不是自来水公司的吗?还管看牙?”关氏问。
“你别打岔。我跟他闲说话,他说自来水管道破了就用水门汀堵上,我说那不得冲了啊,他说没事,我们有速凝剂,叫氯化钙,掺在里面,很快就干,牢固着呢。我就想着,这连自来水管道都能粘,我这俩牙,不在话下。”
一席话还没说完,屋里笑成一团。关氏和吴氏都笑地前仰后合,吴理吴彦都哈哈大笑,方晴把脸藏在吴氏背后笑得一抽一抽的,抬眼恰好看见表妹芙蓉正笑得揉肚子,而弟弟方旭都快打滚了。连方守仁都破功了,笑得哈哈的。只吴理媳妇脸皮嫩,又不好当面笑公公,脸憋得红红的强忍着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