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玉追求的是极致的善良，当初那棵在干旱和烈日下守护人类和城市的胡杨树自然是符合木灵玉的追求的。但是，被她保护的人们却辜负了她，甚至让她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相较之下，如今整座海岛的小妖都哭得撕心裂肺、哀痛不已，倒是让胡杨觉得她三百年的守护没有白费。至少，这些小妖是记着她的奉献的。

“当初那些人辜负了你和你的同伴，但如今他们和他们的子孙也已经被风沙吞没，也算是遭到报应了。”漠彤道，“你为何不放下仇恨，安心修炼呢？你如今也是个大妖了，再也没有人能用斧头砍你了，不是吗？”

“放下仇恨，你说得轻巧。”胡杨冷笑道，“当我躲在地下修行时，每时每刻想的都是早日修炼有成，然后给战友们报仇。黄沙之下的生活有多么艰难，你们知道吗？那种无边的黑暗，那种滚烫的高温，每时每刻都折磨着我。如果不是想着给战友们报仇，我简直不知道我要怎么熬下去。”说到这里，胡杨停顿了，仿佛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在地下修行的岁月。

“可是，当我好不容易修成了可以移动的小妖、出了地面时，那座小城已经被风沙吞没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我心中的仇恨仿佛一下子落了空，心里面陷下去了一大片，这种感觉你们体会过吗？仇人在，至少我还可以报仇。仇人没了，我的满腔怒火就只能折磨我自己了。”胡杨怒吼道，“后来，我终于又找到了自己新的使命。我要保护这座海岛，保护海岛上的所有妖怪。”

“你既然要保护它们，就不该让它们吃人。”黑月开口道，“虽说吃人对于妖怪的修行确实是有一定助益，但也让它们沾染了罪恶。就算不是我们，来日也会有其他修士来杀了它们立功德的。”

“只要我在一日，自然不会让修士伤害了他们。”胡杨道。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被黑月用风搅成碎片的几只小妖，心中猛地一痛。若是只有她自己，她倒是愿意和黑月等人拼死一搏。但现在她除了束手就擒以外，别无选择。否则，黑月一阵风沙再吹过来，岛上的小妖一个都难逃走。

是他们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就让她再为他们做些什么吧。

“多说无益了，真人。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落在真人手里，你们若想杀我立功德，我无话可说。但求垂怜，饶过我这一岛的生灵吧。我可以让他们保证，从此再不伤人。”说到这里，胡杨弯下了她那几百年保持□□的身躯，向黑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们可以保证，从此不再伤人吗？”漠彤问道。

岛上的小妖纷纷流着眼泪跪下了，向黑月等人磕头，表示以后会再也不会伤害人命。

“既然如此，放过它们也未尝不可啊。”漠彤看向了黑月和少龙。

少龙点头，黑月心中却颇有顾忌。说真的，如果没有见识到胡杨全力守护海岛的场景，黑月或许还真的会考虑放过这些小妖。但现在，黑月却担心这些小妖对妖王情深义重，日后会密谋报复。虽说他们现在还只是不到三百岁的小妖怪，但万一有哪一个日后得了什么机缘，修为反而在自己之上呢？这不是没可能的。

然而，顾忌归顾忌，看着妖王跪得笔直的身躯，黑月心中还是动容了。刚才那个深深扎根于地下、用身躯挡住她风暴，纹丝不动和她对抗的、顽强坚韧的身影，如今却是可以为了保护海岛的周全而向自己下跪，乃至献出生命。

“好吧。”黑月道，“只要你不反抗，我可以答应，我今天不杀它们。但日后若是被我看见它们作恶，别怪我手下无情。”

多年以后，黑月无数次回忆起这一日的恻隐之心，都恨不得穿越回来把自己剖肠挖肚，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得到了黑月的保证，妖王从容死在了黑月的符咒之下。她知道，修真之人，尤其是像黑月等人这样的大能者，是很忌讳誓言的。要是平白违背誓言，无形中损害了功德，对于修行定然是会有影响。如果修为低可能还看不出来，大能者们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却是需要步步小心、时时警惕。所以，黑月不会伤害岛上的圣灵的。

海岛上的小妖顿时哭声震天，却又不敢对着黑月说什么。只得将眼泪和仇恨都吞入了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