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大,因为游人不多,山道也修得乱七八糟,想要找到白川往哪个方向跑,根本是徒劳。秦皓就当锻炼身体了,随便挑个方向追上去,三次中大概有一次会蒙对,只要远远地看见白川有力摆动的双臂,他就会默默地在后面陪跑一周。
为了能完成导演要求的减重曲线,白川锻炼得很认真,收到的成效也很显著。
这天收工,他照例在别人喝酒聊八卦的时候换好了跑鞋,蓝牙耳机一塞,兜帽一戴,踏上了习惯的路线。
白川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在山里跑步他尤其小心,每天早晚一定会check天气预报,选择的路线也相对安全,距离剧组下塌处的半径不算远,手机也能勉强收得到信号。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大自然确实喜欢开一些不那么友善的玩笑。
比如这个“降水概率5”的夜晚,白川跑出20分钟之后,稠密的树枝间忽然有水滴了下来。
白川戴着耳机,跑热了之后,上衣已经敞开了,水正滴到他脖子上,将他吓了一跳。他伸手摸了一把,以为是树上的露水,倒也没太在意,哪知道又跑出十米之后,一场山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当古木交错的枝桠被打得东倒西歪,雨水整个将白川从头浇到了脚时,他终于拔掉耳机,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山上的夜晚并不寂静,风声在林间穿梭,会伴着许多低鸣,如今再加上滂沱的雨声,更显得有些闹腾了。
然而,在这样喧嚣的环境中,目力所及没有一个同伴,总难免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白川当机立断,做出了立刻掉头回去的决定。他把淋湿了的耳机塞进衣袋,不太抱希望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因为下雨的缘故,最后那一格信号也消失了,连想开地图对个大方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
白川用力辨认了一下位置,开始小心地往回跑。
下雨之后,山路变得十分泥泞,有些地方造了石阶,可石阶上的青苔湿滑,白川更不敢走。他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不住用手扶着身边的树木,走得跌跌撞撞。
糟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雨势越来越大,隐隐已在白川耳边形成了一片嗡嗡的鸣响,而他双眼的可视距离也越来越短,慢慢变成了只能靠脑中的印象来探路。
白川拿出手机来,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拨号键盘。听说手机在没有信号的时候也能拨出紧急求救电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到了这种危急关头。思忖了片刻,他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再试试吧,走了40多分钟了,也许宾馆就在不远的前方,如果能不给人添麻烦,白川还是想先自救。
就在这时,脚下一块石头的松动,将他绷紧的神经彻底拉到了极限。
因为天黑又下雨,视野实在太差,白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一片斜坡的边缘,他扶着树在思考接下来往哪里走的时候,大概是雨水将石块周围的泥地冲软了,再被他一踩,石块忽然就翻了出去,带着白川一起单腿打滑,整个人朝下滑了下去。
白川本能地伸出手来抓树干,虽然抓到了,可是两人合抱粗的树干,即使被他触到了也根本无法握住,他的手茫然地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接着就感觉身体撞在斜坡上,以极快的速度滚落了下去。
在危险降临的一瞬间,白川脑中是全然的空白,只来得及本能地用手护住头颅,混乱中手肘似乎擦到了不少东西,但他全然顾不上,只是用力提着一口气,等待未知的冲击。
好在这个斜坡不算高,掉到地上的那一刹,白川自我安慰地想到,嗯,死不了了。
他后背着地,先是麻木了几秒钟,紧接着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在全身蔓延了开来。白川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起身,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转头看了一眼。很好,地上没有什么奇怪的突起物,也没有血迹,至少自己的背上应该没被捅出窟窿来。
他又检查了一下手臂和双腿,确认自己四肢健在、尚能活动,这才扶着崖壁站了起来,视线穿过重重雨幕向上望去。
这一望,刚才心中的小欣慰霎时被浇熄了大半。白川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斜坡,爬上去之后就能接着赶路,现在看来,这个坡度完全不像是能够从下面往上攀爬的样子,尤其还是在这样泥泞湿滑的雨夜。
别无他法,他只好拿出手机来搬救兵,然而厄运大概也喜欢接二连三地来访,白川惊恐地发现,不知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哪里,他的手机黑屏了,无法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