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站得笔直,毫无退让之意。
兰陵也不含糊,直接扬起手朝着沈昭打过去,却被他扼住手腕,截在半空。
四目相对,火星飞溅。
“放开。”兰陵冷声道。
沈昭也不多做纠缠,将她放开,挪了几步,稳稳挡在嘉寿皇帝身前,就是不许她近身。
阁中气氛一时变得闷窒压抑。
缄然许久,嘉寿皇帝开口了:“阿昭,你退下吧,这是我们兄妹两的恩怨,你一个晚辈不要插手,回宣室殿等着朕,朕还有话要嘱咐你。”
沈昭默默转身揖礼,想要退下,最后再抬头看向他的父皇。
皮毛油亮的黑狐大氅被拂到身后,露出里面缎底襄裘皮龙袍,攒金丝的夔龙祥云刺绣,光鲜明亮,越发衬出皇帝的脸色苍白如纸。
沈昭心中忧悒,踯躅着,不肯离去。
皇帝微微一笑,慈声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朕答应一会儿要见你,不会食言的——哦,对了,朕答应你了,不挂李怀瑾的画像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沈昭这才退了下去。
从凌云阁里出来,雪已经停了,夕阳蹦出云层,在天边晕染出一线斑斓长河,映照着人间的皑皑积雪,绘出一幅绚丽长景。
魏如海递上手炉,道:“殿下,咱们去偏殿歇着吧。”
沈昭接过来,将手轻覆在蒙着软绸套的手炉上,只觉一股暖意自掌心蔓延开,好似汇作涓涓细流,一直暖向心底。
他转眸看向魏如海,魏如海忙道:“太子妃不放心您,刚才遣人送过来的,她说天寒地冻,您要小心身体,别着凉了。”
沈昭站在阳光底下,手里捧着瑟瑟给他的手炉,才觉出身体有些温度,不像方才在那四面环画像的凌云阁里,如坠冰河,整个人都冷透了。
他强摁下翻涌的情绪,迫使自己冷静,稍一忖度,命禁军守住凌云阁通往外宫的各条通道,又派了内侍去东宫传信,让傅司棋和苏合来见他。
做完这些,他才随着魏如海去了偏殿。
西配殿中燃着香鼎,是司香院新调制出的清远膏子香,加过蜜来调和,闻起来温甜香暖。沈昭合眸倚靠在擎柱上,迫使自己静心,回想着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一切。
前世不似今生,他没有插手李怀瑾的事,他父皇一意孤行,将事情闹得很大,宫里宫外流言四起,兰陵公主愤然闯宫,来质问皇帝,两人在凌云阁翻了一通陈年旧账,最后不欢而散。
随后,父皇的病情迅速恶化,当夜便驾崩了……
沈昭心中一恸,思绪被骤然切断,他睁开眼,透过大敞的轩窗看向凌云阁的方向,失神怅惘良久,才将视线收回来。
长吸了一口气,再次迫使自己冷静。
这是关键时刻,必须将一切都算计明白,容不得他耽于私情。
父皇驾崩之后……兰陵公主伙同裴元浩迅速控制宫防,诛杀父皇身边的内侍、宫女。同时,兰陵像是被‘李怀瑾’这三个字刺激到了,开始疯狂暗杀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臣。
也是,皇帝驾崩,他这个太子羽翼未丰,几路藩王都是不成气候的,朝中再无人是兰陵的敌手,她想杀就杀谁,想如何兴风作浪就如何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