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节点:柳韵诗高考录取后的暑假地点:御园,原宅柳兰茜拿着一张试纸说怀了原振的孩子,可以承包原振这一周的笑点了。原振都懒得跟这个智商欠费,却净想着耍小聪明的女人生气。他说:“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收拾东西,从哪来的,滚回哪去。”他站起来,离开了书房。柳韵诗脚步轻盈的回到御园。她很快就要开学了,大学虽然就在琛市,她还是想去住校,对即将到来的住宿生活充满了期望。她抱着一堆新买的,准备带到学校里去的东西上楼。才走上楼梯,迎面就碰上了原振正走下来。“叔叔!”她心情轻松,喊起人来声音便格外的清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从被大学录取,她的确变得比从前有活力得多了。原振还在气头上,冷漠地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下楼去了。敏感细腻如柳韵诗,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便是从前原振当她是透明人的时候,她喊他“叔叔”,原振虽然不撩眼皮,也会从鼻子里“嗯”一声。更何况这一年来,原振对她比从前温和得多了。她站在台阶上愣了两秒,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不好的预感,忙上楼把东西都扔回自己房间,然后去三楼找柳兰茜。柳兰茜万不料会是这么个结果。她跟了原振这么久,一直怀不上,想到原振这样的有钱人居然不生二胎三胎,暗暗怀疑他生育能力有问题,才起了借种的心思。万不料原振竟然是结扎了。原振离开,她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才目光有些呆滞地爬起来,走出书房。柳韵诗跑上三楼看到柳兰茜的样子,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感觉没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妈。”她强压内心的不安,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原叔叔好像不太高兴,你们……怎么了吗?”柳兰茜没说话,径直走进了卧室。柳韵诗不安地跟了进去,问:“妈,到底怎么了?”柳兰茜在床尾凳上坐下,心灰意懒,说:“我怀孕了。”柳韵诗一呆,她还是单纯,傻傻地问:“原叔叔……是不想让你生吗?”事已至此,柳兰茜也破罐子破摔了,直言:“孩子不是他的。”柳韵诗傻掉了。“你、你……”她说不出话来。柳兰茜怒道:“谁知道他结扎了!我一直怀不上,我就以为他不行了,外面找了个人……”这话一出,柳韵诗如遭雷劈:“你、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想栽到原叔叔头上?”她羞耻得眼泪快流出来了:“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柳兰茜恼羞成怒,站起来就扇了她一个嘴巴子:“老娘干什么轮到你来说?赶紧去收拾东西去!值钱的东西别落下!原振让咱们一个小时之内滚蛋。”她说完,又没了力气,跌做在床尾凳上,灰心丧气的。原振是她这辈子跟过的最棒的男人了,她心里很明白,今天从御园走出去,她是再也找不到这么棒的男人了。随着她年龄渐长,以后的男人的质量只会越来越低。柳兰茜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想哭。抬眼看见柳韵诗还捂着脸含着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恼怒地吼她:“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去收拾东西!”柳韵诗转身出去了。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门口堆着刚今天才新买的一堆杂物,房间里面倒是很整齐,有许多琐碎可爱的物品,特有的柔和气息显示出这是一间少女的闺房。柳韵诗早就明白这里不是她的家,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家,当成能遮风避雨能容身的地方。现在,这个房子的主人要把她从这里驱逐出去了。柳韵诗很茫然。柳兰茜叫她收拾值钱的东西,她扫了眼房间,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诸如笔记本电脑、手机之类的东西,都称不上值钱。柳韵诗先收拾了书桌,把桌面的东西都收到书包里。然后转身看到书架,书架上的书太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面对书架发了几秒的呆,又转向梳妆台。她走过去,拉开小抽屉,里面躺着一只丝绒首饰盒。首饰盒打开,是一只珍珠手串。款式雅致,光泽柔和。这是高二圣诞舞会时,因为被原嫣连累被人泼了一身可乐,事后原振送给她的。比起柳兰茜的那些珠宝,这个珍珠手串算不上贵重,但柳韵诗非常珍爱,小心地收在梳妆台里,极少佩戴。柳韵诗把手串拿出来戴在了手上。她手腕纤细,在珍珠的映衬下,格外秀美。就要离开这里了吗?柳韵诗心中明白,她一旦离开御园,就与这个房子里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干系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沉沉。她抚着手串,神情茫然,转身下了楼。原振如果没有公事需要在家处理的话,平日常常待在一楼有大落地窗、能看到院中草坪的那间起居室里。柳韵诗走到起居室的入口停下。原振果然在那里,他坐在沙发上,正在抽烟。他神情冷漠,显然心情十分不好。换了谁,被个女人想把个野种栽到自己头上,心情都好不起来。柳韵诗扶着门框凝视着他。在这个房子里,她喊他一声“叔叔”,实则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柳韵诗明白,等她离开御园,她的整个人生,都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了。柳韵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下楼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在她想清楚之前,她就已经走到了原振的跟前。原振撩起眼皮,看到柳韵诗微微垂首站在沙发旁。她人纤细秀美,这样微垂脖颈,看比平时更柔弱无依。雪白的脸颊上,红肿的五指印格外清晰刺眼。原振微微蹙眉:“你妈又打你了?”从原振放过话之后,柳兰茜已经很久没敢打过柳韵诗了,偶尔才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拧她几下,青肿的地方都是女孩子不轻易示人的地方,柳韵诗也不会特意去给别人看。听见原振问话,柳韵诗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叔叔,我们……您……”她轻声问,“您能原谅我妈妈吗?”这说的当然不是柳兰茜打她的事,原振“呵”了一声,哂笑:“她配吗?”三个字碾碎了柳韵诗最后一点奢望。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在柳兰茜干出这种事情后,居然还敢来乞求原振的原谅。“对不起……”她喃喃地说完,咬住嘴唇,力求不要在原振面前再说什么可笑的话了。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有一滴掉落在原振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上。原振盯着那滴泪珠看了两秒,抬眼看了柳韵诗一会儿,开口:“手机带了吗?”柳韵诗茫然。原振伸出手,不耐烦地招了两下。柳韵诗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违抗,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手机递到他手上。原振把烟咬在嘴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柳韵诗的码,操作了一下,站起来把手机递到柳韵诗跟前。柳韵诗接过来,凝目一看,忽然呆住。原振给她转了十万块钱。原振弯腰,在烟灰缸上弹弹烟灰,站起来,看着柳韵诗。“好好学习,保持住。别走你妈的路,不是什么好路。”原振吸了口烟,侧头把白烟喷出去,瞥了眼柳韵诗,“你跟她不一样。”柳韵诗终于抬起眼睛,跟原振的视线碰触。原振也看着她。在这个房子里,在原嫣、柳兰茜、阿姨、保洁、厨师和司机都不知道的时候,原振和柳韵诗,发生过很多次接触。她常常学习到半夜,会自己在厨房弄个夜宵。有时候烤个吐司,热个牛奶,有时候煮个馄饨,下个面。他这两年胃渐渐不好,喝了酒,常常夜里会不舒服,需要吃点东西温温胃。厨房是他们俩交集最多的地方。每当这样相遇,柳韵诗自然便承担起为他做夜宵的责任。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会闲聊两句。年长的男人人生经验丰富,漫不经心的随口所说,对少女来说都是人生箴言。点点滴滴的,填补她人生里的一块空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柳韵诗开始觉得同龄的男孩子幼稚。他们天真、傻气、多变,完全没有定型。他们只是男孩子,离成长为男人还相去甚远。在柳韵诗心里,男人首先应该沉稳,可靠,说出的话、作出的承诺,都让人心里踏实。在他身边便会感到有依靠,有安全感。男人该有气势,这气势不是凭空来的,是丰厚的身家支撑,长期在上位养出的气场。叫人怕,叫人畏,也叫人心折。男人应该有着奇特的魅力。那是阅尽千帆后的冷静从容,洞悉人生。柳韵诗有时候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会恍然惊觉,所有这些描述,其实都是在描述一个特定的男人。她忍不住回头,便能看到那个男人坐在厨房的小餐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看破了那些被她深藏在心里,自己都不敢去想、不敢面对的荒唐的念头。但原振从来不揭破。他只是抱着手臂坐在小餐桌后,含笑看着柳韵诗腰肢窈窕、肩膀单薄,在灶台前为他忙碌。偶尔回头偷瞥他一眼,会被他看得局促不安、紧张慌乱。很有趣。那点悄无声息的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的变化,柳韵诗连想都不敢想,根本无法去面对。原振阅尽千帆,对小女孩的所思所想看得透透亮亮。但毕竟原嫣也还住在这里,毕竟柳韵诗和原嫣同龄,原嫣也待她亲善。原振什么都没做——也还知道要点脸。但,那些微微温热的空气,女孩子的局促慌乱,男人似笑非笑了然的眼神,确确实实的都存在过,抹杀不了。所以原振要赶走柳兰茜母女的这当口,看到柳韵诗的眼泪,依然还会对她有一分怜惜。这一分怜惜,打破了柳韵诗最后的心防。心头的迷雾被破开,那些压在心里的荒唐冲破了枷锁,柳韵诗睫毛微颤,在这一刻头脑清明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抬眸,看着原振的眼睛。原振热爱运动,保养得也好,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但依然藏不住眼角的鱼尾纹。这是岁月的痕迹,谁都逃不了。对柳韵诗来说,那些纹路迷人极了。每一条、每一道,都蕴藏着人生的智慧,堆砌成了男人成熟的魅力。柳韵诗有预感,她今天离开这里,大约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一个像原振这样的男人了。“我……”她嘴唇微动,声音轻不可闻。但原振还是听得很清楚,她问:“我……可以留下吗?”原振微怔。柳韵诗鼓起勇气,作出了她人生最疯狂、最大胆的抉择,她声音微颤地问:“我……留在你身边,行吗?”原振的眼神幽深了起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哂笑,转身要走。柳韵诗抓住了他的手。他们两个人相识也快有三年,原振亲眼看着柳韵诗从一个干瘦的黄毛丫头长成现在妩媚秀美的模样,这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有肢体上的接触。柳韵诗只抓住了原振的三根手指,她觉得原振的手指像烙铁一样滚烫。可她宁可被烫伤,也不想放开。这是她人生的重大时刻。“我、我成年了。”她说。所以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那捏着他手指的手还在抖。那一层在两个人之间的薄薄的纸被柳韵诗自己揭破了。空气安静了片刻,原振笑了。“是吗?”他抽出手握住柳韵诗尖尖的下颌,拇指在她细腻娇嫩的脸颊上摩挲,盯着她,“你想清楚了?”他的笑里带着恶意,有一分被女人愚弄过后,想出一口气的心思在里面。柳韵诗太年轻,太天真了。她渴求被保护,被珍爱。她看到原振对她的一分怜惜,便当作是十分。她还不懂,一分便是一分,其余九分,是中年男人经不起撩拨的欲望。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只禽兽,只在于他愿意关住它,还是放出它。柳韵诗的天真、懵懂、无知,美丽的面庞和青春的肉体,是最好的饵,足以诱出男人心底的禽兽。柳兰茜经过了最初的失魂落魄之后,头脑开始清醒过来。她开始收拾细软,衣服、包包都还在其次,她那些珠宝才值钱。她甚至还大胆地偷了原振一块手表——那块表值三百万。她按照物品的价值收拾东西,从高到低,收拾了好几只箱子。看看表,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柳兰茜东西太多了,自己收拾不过来,匆匆忙忙下到二楼去叫柳韵诗帮忙。柳韵诗房间的门却是锁着的。“干嘛呢?开门!上去帮我拿东西!”柳兰茜对柳韵诗向来没什么耐心,此时更是心烦意乱,把门拍得很响。反正人都要走了,也不在乎这声音会不会吵到原振,让他厌烦了。门吱呀一声开了。“干嘛——”柳兰茜不耐烦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里面的人。开门的人是原振。原振怎么会从从柳韵诗的房间里出来?“你、你怎么……”柳兰茜懵了。原振踏出一步,柳兰茜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了路。原振慢吞吞系着衬衫的扣子,瞥了眼柳兰茜,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待会到我书房来一趟。”他把扣子系好,把衬衫露出来的下摆也塞进了裤腰里。柳兰茜懵逼了几秒,不敢置信。她冲进了柳韵诗的房间里。很快,房间里响起了她的尖叫声:“柳娜!你个贱货!贱货!”柳韵诗的哭声伴随着动手的声音传了出来。原振的脚步顿了顿,微哂,上楼去了。柳韵诗人生中第一次反抗了柳兰茜。在过去,柳兰茜打她,她只敢逆来顺受。因为柳兰茜总是吓唬她,说她会不要她。柳韵诗出生就被她抛弃了,没爸没妈,现在,抚养她长大的外婆也去世了,亲爹是那么一滩烂泥般的存在,柳韵诗很怕再被柳兰茜抛弃,她一直不敢反抗她。这一次,柳兰茜疯狗似的打她,她终于反抗了一回,把她推倒在了地上,然后扯着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赤果,斑斑痕迹,都太令人羞耻。柳韵诗不懂柳兰茜为什么发疯成这样。从前,柳兰茜带男人回家过夜,曾经有男人半夜摸到柳韵诗的房间去。柳韵诗尖叫反抗,柳兰茜闻声而来,虽然赶跑了男人,转过头却把柳韵诗也训斥了一顿。“有什么大不了,瞎叫什么,叫别人听见报警了怎么办!”她明明是不在乎的。可现在,柳兰茜坐在地毯上,全然不见从前的娇嗲妩媚,她神情狰狞,仿佛跟柳韵诗有杀父之仇。她嘴里用粗俗的话语恶毒的咒骂着柳韵诗。“贱货!烂x!欠x的玩意儿!”柳韵诗抓紧薄被,盯着她。柳兰茜也盯着她。她眼睛通红,呼哧喘气,目光中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和恨。柳韵诗的身体停止了发抖。她愕然,而后惊骇。到底是母女,她读懂了柳兰茜的心思。“你……”她想骇笑。柳兰茜眼睛通红地盯着她。“你居然……”柳韵诗觉得世间最可笑莫过于此。她这妈妈,十七岁时是恋爱脑。她以为她过了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经是一个只认钱、头脑清醒的成熟女人了,可结果,她还是个恋爱脑。她居然对原振……有妄想。柳韵诗笑,笑着哭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事后烟是男人度过贤者时间的最佳陪伴。原振脚翘在书桌上,抽完了两支烟,柳兰茜才出现在书房门口。“她是个处,你不能就这么白玩了。”她恶狠狠地说,“你要不给够钱,我就报警!”“随便。”原振漫不经心地说,“让警察来好了,问问她是不是自愿的,再看看她是不是收了我的钱。”柳兰茜咬牙切齿了一会儿,突然趴在桌上大哭:“你不能这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诗诗也……她还没成年,你看在她的份上,原谅我吧……”原振有些厌恶的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智商实在不高,她做的事踩了他的底线,原振是不可能继续放她在身边恶心自己了。他打开抽屉,取出支票簿,填了一张支票。柳兰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撑起身体,眼含期望地看着他。原振撕下支票,推了过去。柳兰茜忙伸手去拿,原振却没放开手。柳兰茜怕撕坏了支票,不敢使劲,焦急地抬眼看向原振。原振摁着支票,告诉她:“你,拿着这个,滚蛋。小柳留下。”柳兰茜嘴唇动了动。原振放开手,向后靠在真皮椅的椅背上:“她成年了,她自愿的。”柳兰茜看清了支票上的数额,她眼睛亮起来,贪婪地拿起了支票,紧紧地捏在了自己的手里。柳韵诗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发呆。柳兰茜上楼前撂下过狠话:“不能让他白玩!”柳韵诗知道,柳兰茜上楼是去跟原振讨价还价去了。但她阻止不了她的妈妈。她其实从很早之前就隐约明白柳兰茜的意思,她如果考不上大学,柳兰茜就打算带着她一起干了。这也是后来她疯狂投入学习最大的驱动力。她不知道柳兰茜能从原振那里拿到一个什么价钱,她一贯说原振在钱方面很大方。但柳韵诗知道,不管柳兰茜拿到一个什么价钱,她在原振心里都会变成一个明码标价的货物——就像柳兰茜一样。柳兰茜下来了。她重新洗过脸,梳过头,又变得有个人样了。她刚才失控的情绪也得到了控制——那些心底的妄念和不甘一时被激起,到底还是向现实低头弯腰了。她还得吃饭还得活。“我要走了。”柳兰茜说。柳韵诗抬眼看她。“你留下。”柳兰茜冷笑,“你不是自愿的吗,你留下伺候他呗,能跟他多久,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母女相对无言。许久,柳韵诗问:“他给了你多少钱?”柳兰茜警惕地说:“你管不着!反正我不会再回来了,他说了,母女俩说出去不好听,让我走远点,我要是敢回来,他肯定会收拾我。”柳韵诗明白了,原振……花了一笔钱,买断了她和柳兰茜的母女关系。她不知道是悲是喜,但总归是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她的神情大约是太难看了,柳兰茜咬咬牙,警告她说:“劝你一句,你别觉得自己年轻漂亮就比我强,能抓住他。像你这样的,他身边大把!你……你好好听着。”柳兰茜决定全了最后一点母女情,她把她是怎么伺候原振的,都告诉了柳韵诗。柳韵诗脸上没有表情:“原来……你是这样……”“废话!”柳兰茜没好气地说,“我都多大年纪了,要不是摸到了他脉门,凭什么让他把我放在身边?跟我争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个个年轻貌美。”她站起来:“我会的都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以后……”她最终没有说出来“以后”能怎么着。她和柳韵诗,都不知道自己的“以后”会怎么样。柳兰茜离开了。柳韵诗没下楼送她。她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那车离去,她唯一的亲人的离去,使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又陷入了一团更大的迷雾中,看不清方向。直到原振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他搂住她,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远处的车道上。他抚摸她柔顺乌亮的头发,跟她说;“回头我给你另外安排个住处。”柳韵诗明白,因为原嫣还住在这里。原振不愿意让原嫣知道这件事,大概是怕她生气。“你就好好读书,不用多想。”原振说,“你只要别瞎折腾,叔叔不会突然扔下你不管的。”他习惯了,仍然自称“叔叔”。柳韵诗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原振这个说不上多明晰的承诺,却让她觉得眼前的迷雾消散了。她已经做出了人生的抉择了,不是吗?她的人生想要什么呢?她就想要原振。柳韵诗点点头,垂下头去。原振的手滑落到她后颈,在那里轻轻摩挲。那皮肤娇嫩滑腻,令他回味起她身体的柔软青涩。他更喜欢的是她眼睛里对他的向往和依赖。比起那些虽然年纪不大,但实质上已经是老社会的年轻女孩,柳韵诗要单纯得多了。她眼睛里的向往也单纯得多,是年轻女孩被成熟男人深深吸引的无法自拔。这甚至比她青春的肉体更令中年男人愉悦。原振禁不住微笑起来,对花的这笔钱感到很满意。人生挣那么多钱用来干嘛?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开心。原嫣疯玩回来,几天之后才发现御园里少了两个人。她随口问过,知道那对母女离开了,便丢到脑后不再管了。而后她收拾行囊,异国求学,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那条路平坦宽阔,一路洒满阳光。柳韵诗脚步轻盈地走在校园里,她的长发垂在肩上,随着走动的节奏轻微的起伏。许多男生的心跳,都随着这节奏一起起伏,目光追随这个清丽绝伦的女孩,直到她消失在校门口,才怅然若失地转回头。柳韵诗的住处离学校非常近,她可以走着上学,原振的安排,可以说很为她着想了。柳韵诗的脚步有些急。原振出差了一个礼拜了,刚刚打电话说回来了,直接到她这边来。她急于见到他。很巧,柳韵诗走进小区,刚好原振的车到了楼下,刚好他才下车,便看到了她。柳韵诗欢呼一声,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原振笑着搂住了她。他们一起上楼,一起洗澡,在kgsize的大床上欢爱。柳韵诗是快乐的,从精神到身体。原振也感到愉悦。他其实想让柳韵诗为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事,但他想起刚刚她在楼下第一眼看到他时脸上绽放的喜悦的笑容,有了些微微的不忍心,便放弃了。柳韵诗跟他在一起后,他本以为还要调教她一段时间。年轻的女孩往往很难放下自尊,能像柳兰茜那样彻底的不要脸的毕竟还是少数。但他没想到柳兰茜临走前已经替他教过柳韵诗了。当他第一次提出要求的时候,他看到柳韵诗眼中有难过,但她还是柔顺的照他的要求做了。柳韵诗从小就习惯了服从,后来更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比起那些小小年纪就敢出来闯荡社会从男人那里捞钱的女人,她的柔顺刻在了骨子里,不是为了钱而装出来的。原振当然能洞悉她的难过,但原振当然也不会因此有什么良心不安。她让他愉悦了,他就会用衣服、包包、化妆品、首饰这些东西来补偿她。在他看来,这本来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原振觉得自己偶尔出现的这种不忍心,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宠爱。因为柳韵诗的确是很讨他喜欢。洗过澡后原振抱着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闲聊,看城市夜景。“一个礼拜连轴转,觉都睡不好,最后还是拿下了那块地。”他把玩着她的纤月要说,“你等着看,十年之后,那儿就再不是荒地了,我要把它打造成一个省级的经济开发区……”原振从前不会跟那些用来睡的女人们说这些事,她们听不懂,也没耐心听,那些强装出来的“耐心”让人看着就没兴致。但柳韵诗是个很好的听众。从前原振还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了。她一边给她煮面,一边静静聆听,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认真思考。一个好的听众,会让人忍不住继续说下去。何况原振是老板,在人前他必须是定海神针,一定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在柳韵诗这里念叨几句,于他来说,也十分的放松减压。原振喜欢柳韵诗依偎在他怀里,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聆听的模样,也喜欢她偶尔插嘴,问一些浅显问题的天真。他甚至有耐心愿意给她把里面的弯弯绕绕分说清楚。看着她露出“原来如此”的恍悟神情,原振意识到,柳韵诗是一张白纸,她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很大程度在于他如何涂抹上色。这是一个让原振感到有乐趣的事。“快放假了吧?”他问她。“马上了。”柳韵诗说,“已经考完试了。”柳韵诗从他怀里站起来,跑去拿了成绩单给他:“考得还可以。”柳韵诗谦虚了,她考的相当不错。原振给了她很好的生活,她无需为任何事情担忧,甚至没有别的同学家长里短的琐碎烦恼,她在学校里的时候,可以很专注的投入在学习里。就像原振对她要求的那样。“还没公布,但是班导说,这次我能评上奖学金。”她说。她告诉他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一如既往的有期盼和渴望。原振失笑,把她搂回怀里,夸奖:“不错不错,给你点奖励,想要什么?要不换个车吧?”柳韵诗被夸奖,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开心的依偎在原振怀里,但还是拒绝了换车的提议。从前,她坐原家的宾利上学,激动得脸上发烫。现在,她只怕车太好,太招眼。于是寒假的时候,原振带她出去玩了。“你该多看看,多走走。世界很大,人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眼界太狭隘。”他说。“以前没条件,小时侯我跟外婆一起生活,条件不太好。”柳韵诗说。原振想起她那个妈,她手上有钱,也想不到要带女儿去开开眼界,增长见识。柳韵诗也想到了柳兰茜,这对她和原振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她连忙转移话题,说:“小时候特别羡慕的,就是同学们放学之后都有课。有人学钢琴,有人学小提琴,有人是学芭蕾。我什么都没学过,一直特别向往。”“这好说,现在学也不晚。”原振说。回来后,住处就添了钢琴,也有了上门的老师。柳韵诗课业不重,娱乐也少,能圆小时候的梦对她来说,是想也想不到的事,她学的很快乐,不像那些被爸妈逼着学的小朋友,成天愁眉苦脸。原振说:“小时候还有什么遗憾?都给你补上。”柳韵诗抿着唇笑,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下。原振扣着她的后脑吻她。这个女孩甜美芬芳。她那些易于满足的小喜悦、小开心,常常令原振感到好笑又轻松。这种轻松的感觉令人愉悦。原振在她身上,本来就是为了寻求愉悦。当他满足了,便渐渐很少要柳韵诗为他做那些需要放下廉耻和自尊的事了。她眼睛里的难过,毕竟是一件不怎么令人愉悦的事。柳韵诗生活宁静、优渥。相由心生,女孩子的气质多是由生活环境锻造出来的。柳韵诗一天天蜕变,大二的时候,就成了校园女神,有众多的追求者。有一次原振路过她学校,一时兴起想去接她下学,却看见有男生拿着花,执着的从校园里追出来向她表白。原振坐在车里挑眉看着,柳韵诗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神情淡淡,坚定的拒绝了。他不知道,柳韵诗在学校里,就因为这种淡然和沉静,被男生们视作高岭之花。那天晚上,原振问起了她在学校的追求者,柳韵诗说:“我都拒绝了。”她有些战战兢兢,唯恐他不相信她。毕竟她的妈妈做出了那样的事。对原振这样的男人来说,小女孩说没说谎,是一目了然的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他好笑,他捏着她的脸说:“行,知道了,不用这么害怕。我是老虎吗?会吃人?”但那天晚上他在柳韵诗身上使尽手段,弄得她上天入地,生死不由己,最后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余韵中颤栗啜泣,他才满意。他是相信柳韵诗的,但白日里看到的年轻男孩,皮肤紧致,肌肉结实,让他对“年轻”生出了嫉妒。他什么都有,财富、权势、地位、美女,他就是不再拥有年轻了。原嫣在上学的那几年,一直都没发现原振和柳韵诗的事。她甚至已经把柳韵诗忘记了,就像忘记那些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一样。她在假期里回家的时候,在御园看到的是陌生的年轻女人,她们无一例外的漂亮但谄媚,名字也差不多,vivian或者julia之类的。但vivian和julia之类的都待不长,原嫣每次回国,看到的面孔都不是上次那一张。她反正都记不住,点个头就过去了,当她们透明,反正原振高兴就好。反正她在御园住的时间也短。她本来也就只能假期才回来。方桐又已经把生意重心都转到了琛市来,也在琛市置下了居所。她和韩东晟保持了介于情人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也已经又有了新的生活助理。比起原振来,她换生活助理的速度要慢得多。一个男孩子会跟她几年,才离开。跟原振的不同的是,她不需要有人“贴身”伺候,她的住处相对清静得多,原嫣放假回来,喜欢在她这边住。但也仅仅只能住几天而已。原嫣是个根本闲不下来的人,她朋友多,事情多,飞回家看看爸妈,陪他们几天,便又飞走了,不知道成天在哪里玩。她已经成年了,比从前更自由。发现柳韵诗和原振的关系,是她a学成回国之后的事了。她回国后既没有跟原振一起生活,也没有跟方桐一起生活,她在琛市另置了居所。她是一个成年人了,跟父母一起生活,多有不便,从这时候起,便独立了出来。偶尔去御园看原振,没有再看到什么vivian或者julia之类的,她还跟方桐开玩笑说:“我爸这回空窗期还挺长。”实际上是她在御园停留的时间太短。她过去看望一下老父亲,最多陪他吃顿饭,就走了。她甚至已经不会再上楼。她若是肯多停留一些时间,就会发现这个房子里还是有很多小细节,能透露出女人的气息。这个时候柳韵诗还没读完研究生,但从原嫣有了自己的居所,原振就让她搬回到御园来住了。每次原嫣来看原振的时候,她都躲在三楼的卧室里面。幸好,这样的时候很少。原嫣回国后便跟着方桐进入了方氏企业工作是,她办公的地点离原振的办公室很近,他们常常可以一起吃午饭。原嫣是极偶尔才会来御园一次。撞破柳韵诗和原振的事,完全是偶然。原嫣周末和朋友吃饭后,下地下车库取车,隔着一排车位,看见了原振搂着一个年轻女人。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原嫣不觉得稀奇。但她觉得那个年轻女人很眼熟。她怔怔地盯了那女人一会儿,在她对原振嫣然一笑的时候,忽然认出了她是谁!六七年没见,她真的跟从前太不一样了。从前她娇娇怯怯,举手投足间常流露出些小家子气。现在她温婉从容,沉静美丽,像璞玉经过了雕琢,透出了迷人的光泽。原嫣认出了柳韵诗之后,一股怒气冲上了头顶。她立刻掏出手机,拨了原振的手机号。柳韵诗坐进了车里,原振刚要跟着坐进去,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原嫣,直接接通了:“嫣嫣?”电话里却传来原嫣隐含怒意的声音:“您要点脸行不行!”原振莫名其妙:“怎么了又?”“您告诉我您旁边的人是谁?”原嫣说。原振立刻意识到,原嫣就在附近,他左右看看,隔着一排停车位,看到了原嫣。原嫣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进去,点着了火。轮胎摩擦着地板,在地下室里格外的刺耳。原振眼睁睁地看着原嫣的车从他身前飞驰了过去,消失了。柳韵诗见他一直不上车,探出头来问:“怎么了?”原振上了车,揉太阳穴:“让原嫣看见了。”柳韵诗顿时消了声,沉默不语。原振揉完太阳穴,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手:“没事,别怕。”柳韵诗心里才安定了下来。原嫣被这个事气得好长时间都不搭理原振。原振没办法,腆着脸求方桐帮他说话。方桐也是无语:“你好歹有点底线。”方桐明白,男人的底线的确是比女人的底线低得多了。但她不愿意原嫣和自己亲爹因为个外人生疏,还是做了这个和事佬。原嫣跟方桐说:“我就生气。我记得她高中时候挺努力的。她妈那个德行,她还知道努力学习,想考个好大学,改变自己的人生。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我爸不要脸!不知道怎么把人家搞上手了!”柳韵诗跟她同岁,原振是她爹。更可怕的是,原振睡过柳韵诗她妈。这实在是超越了原嫣能接受的底线了。原振信誓旦旦地跟方桐保证:“我真没使坏!她是自愿的!她真是自愿的!”方桐把这个话转达给了原嫣,并告诉原嫣:“我还是相信你爸。”“像她那种没爸爸的小姑娘,的确容易被你爸这种老男人吸引,我见过不少。”她说,“你爸这人吧,无耻是无耻了点,倒不至于对个小姑娘使坏。他也不缺这一口。”原嫣沉默了很久,把“柳韵诗”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了。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人,从前她对她有一点怜悯,现在看来,连这一点怜悯都不需要给她。原振做小伏低的讨好原嫣,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原嫣渐渐消气。只是原嫣知道了原来柳韵诗就住在御园,从此她再不去御园了。“省得膈应人。”她说。“行行行。”原振讨好地说,“要不爸爸再给你买一套别墅,你想要哪儿的你自己挑。”原嫣以为,柳韵诗也会像那些vivian或者julia一样,出现,然后消失。她没想到柳韵诗会一直跟在原振身边。柳韵诗拿下了硕士学位,又接着读博。原振是鼓励她一直读下去的。柳韵诗从来不需要考虑钱一类的东西,她生活优渥,一直都没有离开校园,长期身处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中,正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养出了她浓浓的书卷气。在原嫣开始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磨炼出锐利锋芒的时候。柳韵诗的眉间,依然带着少女般的天真。这其实是,原振掌握着方向,把柳韵诗圈养成了他喜欢的样子。柳韵诗离开校园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她原本有意找一份工作,原振却不喜欢她出去工作,于是她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顺从原振。“你好好跟着我,不会让你没着落。”男人对她说。柳韵诗十八岁时跟了他,一转眼已经十年了。原振非但没有像腻了其他人那样腻了她,反而越来越喜欢她。这是他一手雕琢打造出来的,自然处处都让他喜欢。他年纪越来越大,在男女事上的需求远不如从前。身边花花草草的渐渐少了,偶尔才有一二露水,大多数时候,只有柳韵诗在他身边。其实这些年来,原振已经早就不让柳韵诗再为他做那些需要她放下自尊和廉耻的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陪伴带给他的快乐早就超过了那些污浊的欲望。有时候原振在红茶的袅袅烟气中,放松地倾听柳韵诗为他弹奏钢琴,忽然想起早些年他还会让她做那些事,不由得有些后悔。他给她又换了新车,买了昂贵的珠宝,弄得柳韵诗十分莫名:“是什么要庆祝的日子吗?”“不是。”原振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说,“看见了,想起你,就买了。不需要理由。”柳韵诗眼中流淌笑意,亲了亲他,依偎在他怀里。原振是在为自己的后悔买单。他想,从前的时候,他应该对她更好一点。他的手滑过她的长发。她柔顺的头发保养得很好,乌黑泛着光泽,显示出这乌发的主人健康充满生命力。那穿过她的黑发的他的手,手背上却青筋凸显。原振第一次感觉到,他老了。人老了,会渐渐褪去激情,没了欲望,人在晚年,更需要的是陪伴。原振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原嫣。在原嫣还幼小、无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为了保证原嫣的利益,原振决定再不要其他的孩子。可当他渐渐老去的时候,他的孩子正是事业节节攀升的时期,她有丈夫、有孩子、有事业。小时候,她嫌弃爸爸工作太忙,陪自己的时间太少。长大了,她却根本连与这“太少”同等时长的时间都无法回馈给自己的爸爸。孩子或许重要,但陪你走到老的,多是伴侣。在原嫣三十五岁的时候,原振提出要与柳韵诗结婚。原嫣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原振讪讪地说:“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原嫣说:“那就多给她些钱。”“这不是钱的问题。”原振有些难为情,“娜娜她……年纪不小了……”柳韵诗的原名叫柳娜,她后来告诉了原振,原振就叫她“娜娜”。他向她保证:“会处理好财产的问题,肯定不会侵犯你的利益。娜娜不是贪心的人。我会安排好。”原振面对原嫣,感到难为情,无法坦诚地说出他想和柳韵诗结婚的真正原因。但他提起柳韵诗的时候,虽然两鬓斑白,目光却温柔似水。原嫣怔住。原嫣有个极爱她的丈夫。他们从高中时便相恋,大学因为异国而分开,后来又各奔事业。直到多年后相逢,才又重新在一起,并走入婚姻的殿堂,现在已经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这种温柔似水的目光,原嫣常常在自己丈夫的眼中看到。匪夷所思,但原嫣懂了。原振……恋爱了。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恋爱了。没有算计,不含心机,不在乎门当户对身家背景,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女人。原振喜欢柳韵诗。柳韵诗不仅继承了柳兰茜的技巧和心得,她还拥有柳兰茜根本没法比的青春年少。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娴雅,性情沉静,美丽芬芳。后来原振将她圈养。他让她学钢琴,提琴,舞蹈,茶道,插花,油画,马术……所有她喜欢的、感兴趣的、愿意学的。唯独,不让她进入社会。他让她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刀一笔的,将她雕琢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在这雕琢的过程中,他自己先沉迷了进去。老房子着火,就是这样。就像他曾经告诉原嫣的那样,一个男人若是真的喜欢你,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做很多事情。原振喜欢柳韵诗,这喜欢一点点累积,终于在他六十四岁的这一年,累积到了愿意和她结婚的这一步。原嫣一直都知道,她是原振最爱的女人。原振对她的爱,连方桐都分不走半分。原嫣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份爱却被柳韵诗分走了。她不再是他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女人了。但原嫣早不是当年怒气冲冲从祁市跑到琛市扬言要“治治”小三儿的莽撞少女了。她早有了自己的家,有爱他的丈夫,有她深爱的孩子们,她还有如日中天的事业。这份认知只让她失落了两秒,她便开始考虑关于利益的问题。柳韵诗签署了厚厚的婚前协议,成为原振的妻子。但他们没有办婚礼,甚至没有摆酒,只是领了结婚证,从法律上成为了合法的夫妻。原嫣没有阻止原振娶柳韵诗,但也不愿意见到她。好在原振从来不带柳韵诗出席任何交际场合,她像个隐形人似的,只在他身边陪伴。她们两个,互不相见,倒也清静。原振这个年纪,于男女之事上渐渐力不从心。柳韵诗却正是女人饱满欲滴,熟透了的年华。原振在性事上十分看得开,暗示过柳韵诗,他不在意她有一两个情人,像方桐那样活得滋润。柳韵诗只是笑着摇头。她其实在欲望方面从来都不强。房事于她,可有可无,她真正爱的,是这份在他身边,无需操心,万事有他的安宁。她这些年生活平静,常常在网上写些散文小品,打发时间。她文笔优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从容与优雅,知性与淡然,慢慢的,也累积了几万粉丝。跟顾丞这种粉丝过千万的时尚大咖没法比,但却自成一隅天地,怡然自乐。她其实过得很快乐。但原振不这么想。原振其人,太过注重现实的快乐,在年轻的时候,便表现为对财富、权力和欲望的追逐。柳韵诗若是有婚外性,有宣泄释放的渠道,他或许安心。但柳韵诗没有,她安于这份宁静,这却是原振所不能理解的。人老了,易多思,易偏执。原振总是疑心柳韵诗想离开他。他愈老去,疑心愈重。他年轻时,是个无所畏惧的男人,孰料到老,害怕年轻的妻子弃他而去,成了他内心最大的恐惧。最后的那几年,他严密地控制柳韵诗。他总是要和她在一起,一时看不到她,他便要发脾气。他还要从财务上掌控她。柳韵诗想买什么都可以,但她摸不到现金。原振唯恐她有了钱,有一天会卷钱离开他这个老头子。在了解情况的人心里,觉得最后那几年,柳韵诗宛如坐牢。时光飞逝,原振不出意料的先柳韵诗而去。他大了柳韵诗那么多,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原振去世的时候,柳韵诗守在他的身边,一直握着他的手,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原嫣那个时候在别的城市开会,遇到全国性的暴雪天气,飞机停飞,火车停运,高速封路,她没能赶回来见原振最后一面。柳韵诗失去丈夫的这一年,才四十六岁。当葬礼结束,原嫣把她这位年轻的继母请进了办公室,那里有律师在等她。“签了字,这些就都是你的。”原嫣告诉她。柳韵诗没看原嫣让她签什么,直接便签了。律师交给柳韵诗厚厚的一沓产权证,柳韵诗才知道原振这些年偏执地掌控着她,却早早就为她安排好了后半生。早些年他便承诺过,不叫她没有着落。她的眼泪便落下来了。即便人到中年,她依然很美,连流泪的样子都很美。原嫣静静的看着她。律师离开以后,她说:“你以后自由了。”柳韵诗那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起来,她抬眸:“你说什么?”原嫣说:“我爸不在了,你以后自由了,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了,你也可以找个真正喜欢的人结婚了。”柳韵诗看了她许久,最后,嘲弄的笑了笑:“你真自大。”“你以为世界就是你以为的样子。你以为你不肯相信的事,就绝不会发生是吗?因为他和我年龄相距那么大,你就理所当然觉得我和他之间不会有真感情是吗?”柳韵诗说:“原嫣,你太小看你爸爸了。”“对你来说,他只是爸爸,所以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有魅力的男人。对你来说,他是你爸爸,你从出生就理所当然的被他疼爱,所以你不知道,那些疼爱有多珍贵。”柳韵诗淡淡地说:“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有钱,我也还算美貌,肯定有男人会想追求我甚至娶我。”“可是,原嫣,我还能看上谁?”她说,“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你爸爸那样爱我了,再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小心翼翼的把我捧在手心里了。”在临走前,柳韵诗说:“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原嫣怔住。“因为你,原振不肯让我生孩子。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想生一个他的孩子。”柳韵诗垂下眼,“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和他的孩子。”柳韵诗回到了她和原振晚年生活的宅子。这所房子也划到了她的名下,成为了她的财产。但对柳韵诗而言,房子里没有了那个男人,就失去了家的意义。晚间洗完澡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发了许久的呆。然后她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从深处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当年原振送她的那串珍珠手串已经在岁月中失去了光泽,微微泛黄。这手串跟她后来得到的那些珠宝的价值根本没法比,柳韵诗也早知道,这礼物根本不是原振亲自挑选的,但这的确是原振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将手串戴在纤细的手腕上,掀开被子上了床。我渴望被人珍藏,妥善安放,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我以为这人永不会来。他来了。他走了。床很大,半边空荡荡。柳韵诗将戴了珍珠手串的手伸过去。晚安。亲爱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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