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然后陡然伸了下去。

将她埋在被子里,之前紧贴着谢玉弓后背,现在紧贴着谢玉弓手臂的脑袋挖了出来。

被子掖在了她的脖子下面,掖了一圈,确保她缩不回去。

之后才脱力一般松开了手,躺在那里看着床帐。

他觉得自己肯定睡不着,这何异于与毒蛇共眠?

但是肚子里暖乎乎热腾腾的汤面,催发了某些有科学依据的“吃饱就犯困”的必然,于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一夜睡得好热,像是被放在沸腾的水中煮了一宿。

习惯了冰寒的人如何受得住这种热,一晚上都像只青蛙一样,试图蹦出沸腾的水锅,但是都没有成功。

最后只能看着自己皮肉软烂脱骨,被人提起来一嗦,像吃面一样,血肉消融在唇齿,吃的人却齿颊生香。

而白榆就不一样了,她一晚上半个梦都没有做,从未有过的呼吸顺畅且安全感爆棚。

属于另一个人精壮紧实的皮肉,还有热腾腾的体温烘着她,像是三十七度的恒温不伤身还不会口干舌燥,简直是无辐射的人形电热毯。

白榆两辈子加一起,还没跟人一起睡过觉呢。

这一次虽然是为了保命,但是不得不说是个

新奇的体验。

之前与男朋友亲近,但她却不会留宿,更不会带回家。而且每一个相处的时间都短得可怜,发觉她的真面目便会结束关系,永远达不到见父母的地步。

她始终住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父母家中,执拗地不肯搬出去,觉得那样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即便是家中父母从不回来。

她也总是在期盼着某天早上醒来,她的妈妈爸爸会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喊她起床吃饭。

但是今早上,白榆醒过来睁开眼,浑身睡得酥软无力,一动也不想动。

她抱着谢玉弓呢,搂着他的腰,架着腿骑着,两个人的头发快缠成一片纵生的藤蔓。

虽然昨晚汤喝多了,想尿尿,但是不想动。

她眼睛转了几转,没有任何的想法,然后又闭上了。

谢玉弓则是皱着眉,人醒了,却像是被蜘蛛精缠在床上不得翻身的可怜虫。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睡相能这么差,甚至也没想到自己完全可以挣脱起身离开。

他昨晚的汤也没少喝,现在比白榆更急。

但实际上他们谁也没有动。

浑噩将醒的清晨,支配身体的不是脑子,是身体本身。

一直等到白榆硬是又睡了一觉,恍然惊醒,憋得受不了起身去方便,之后叫婢女洗漱的时候,谢玉弓才也睁开眼,等白榆出来,他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隔间。

洗漱,穿衣,等早饭摆上桌。

谢玉弓嘴里咬着馒头的时候,他像是提不起劲,像一夜奔袭一样后,有种骨酥肉软的惰性产生。

白榆也没比他好哪里去,恨不得趴桌子上吃东西。

他们偶尔看一眼彼此,哪还有什么火花四溅杀机毕现?

人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它偶尔会背叛意识,先一步接纳对方,而肌肤的亲近,往往会滋生奇妙的反应。

一个被窝里面紧贴厮磨一夜的人,谁也提不动斩杀对方的刀子。

尤其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却远比做了什么更容易让彼此产生惰性和迷茫。

像兽群之中的雌雄,交.配和狩猎往往一样杀机四伏,带着无可避免的攻击性,但是吃饱喝足后在阳光正烈的树荫下,彼此舔毛交颈吹风,就很难有哪一只能生起争斗之心。

两人和谐无比地吃完了早饭,距离万寿节还有两天。

该安排的安排完了,要杀的人没杀成,要约的人没约到,现在又不能出去。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准备都做好了,他们反倒得到了片刻心照不宣的宁静。

白榆身边伺候的婢女侍从,会按照她的吩咐,带上她要带来的东西,入夜之前才会回到九皇子府。

白天一整天无事可做,她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就黏在谢玉弓身边。

谢玉弓像陷入了泥沼,被缠得四肢动弹不得。

死士传信回来要趁着方便的时候才能见,整个白日,他都是和白榆两个人瘫在贵妃榻上,吃

零食,听鸟叫,看太阳从天上慢慢地爬到头顶,再一点点落下。

没办法,毕竟真的失心疯一天都做什么,谢玉弓也不知道。

也没人如这般粘着他贴着他,形影不离盯着他演疯子,况且他现在根本懒得演。

他也不用演,因为午后她又贴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她侧着身,手里还捏着半块喂给他的糕点,头埋在他的手臂上,只能看到安然的侧脸。

谢玉弓盯着她的侧脸,怔怔的,满心都是不解。

她佻浪、狠毒、满口谎言,无所不用其极地驱逐富贵权势,可是她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式,杀了他呢。

谢玉弓完全无法揣测她的逻辑,越是了解她从前越多,就越是迷惑。

她是在某一天,突然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她的满口谎言填不平前后宛如天堑一样的割裂。

难道心癫之症便是如此令人费解吗?

那她现在……安然在他身边入睡的昨夜和此刻,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谢玉弓这般看着白榆很久。

久到白榆都要装不下去了。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尴尬得要命,所以白榆就索性开始装睡。

想看看谢玉弓在她“睡着”后会做什么。

但是谁料谢玉弓没起身离开,也没有召唤死士交代什么事情。

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看。

看什么?

看她脖子够不够坚硬,经不经得住一刀吗。

算时间娄娘她们快来了,白榆还有事情交代她们。

她正准备翻个身故作刚醒,突然感觉到面颊一痒。

而后白榆要动的动作就僵住了。

那痒意带着一点热度,从她的鼻梁勾到面颊,最后落到了耳边。

那是她面颊上碎发被拨开的触感。

这一刻白榆的脑子像被丧尸吸了一样空荡荡。

等到她耳后的细痒传来,碎发被掖好,她感觉到身边的人陡然起身。

眼未曾睁开,但是白榆听见了慌乱落地的脚步声,貌似还一脚踢到了贵妃榻或是椅子什么的。

猜测是桌腿。

“咚”的一声闷响,应是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