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说:“你笑起来,眼睛好像月牙。”
白榆几乎是气声说:“我那时定了亲,是主母家的表侄,年轻俊朗,那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很好的亲事了……”
“可我在白天,看到了弯月……”
“我见过月亮,我便看不见……看不见萤火之辉。”
“我退亲,被打得好疼啊……”白榆闭着眼睛,抽噎着泪水汹涌流出。
她嗓子里发出细小的,痛苦的哀嚎。
“好疼啊……”
但是她哭着哭着,却又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极温和释然,她最后动了动嘴唇。
谢玉弓实在听不清,已经将耳朵凑到了她的嘴边。
白榆最后用气声说:“我是……九皇子妃。”
白榆说完之后就彻底闭目闭嘴。
她也确实是因为肚子的绞痛撑不住了。
她装了一会儿就真昏死过去,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谢玉弓到底是什么反应。
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白榆把能洗的不能洗的,全都扯出来硬洗了一通。
这次要是不行,保不住命,那白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只能叹息一句重生不易,躺平等死了。
而真的昏死过去的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听到了她最后的几句话,手撑在她上方,保持着倾身附耳的姿势许久。
像是被定格一般。
嶙峋的布满丑陋伤疤的面容之上,仇恨和阴鸷都被茫然取代。
他甚至短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我是九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彻底昏死,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前所未有地近距离看着她秀丽却绝望和释然交织的眉目,许久都没有动。
可白榆的一系列举动和头尾不靠的言语,就像是点燃炮火的引信,像是开枪前扣动的扳机。
谢玉弓不是个真的傻子,他聪慧绝伦。
他手撑在白榆上方,从她今日突然冲出来拦住毒药开始串联。
滋滋啦啦,炮火引线迅速在他的神经上燃烧。
她喝下毒药,她看似疯癫的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对着一个认定了的“疯子”不再顾忌的剖白。
她喝下那一碗“毒药”,是最后扣动的扳机。
“我是九皇子妃”她重复了三遍。
那是……最后一截儿烧空的炮捻。
谢玉弓将一切串联的那一刻,突然如同中枪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
而后又似被炸弹轰飞一样,从白榆的身边弹射一般后退,因为幅度太大用力过猛,直接“砰”地一声,狠狠撞在了床里面。
谢玉弓这一刻的眼神之中那些阴郁和杀机都被轰得彻底销声匿迹,只剩下如烟火炸开之后弥漫了天地的星火般的惊惧。
他紧紧看着床里面,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躺在那里昏死过去的白榆,狰狞的面容因为他的情绪剧烈震动,他此刻形容简直堪称可怖。
谢玉弓脚下意识蹬了下被子。
本能想要离她远一些,手也无意识回手抓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只是徒劳地在空荡的墙壁上挠了两下……
好似此刻毫无抵抗力,随意就能杀死的白榆是什么洪水猛兽烈火惊雷。
怎么可能呢?
她难道是……怎么可能呢?!
谢玉弓现在甚至有一种要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头上的冲动。
面对这种从未预料也无法预料的“真相”,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逃避。
谢玉弓下意识屏息看着不远处的无知无觉的女人,胸腔的窒息感近似疼痛,却和真实的疼痛无法相比。
疼痛能够忍耐,他习惯忍耐。
可窒息感让人手脚发软头脑不清,用不上力。
这让他无所适从。
他很快在憋到极限的时候张开嘴,渴水的鱼一般剧烈地呼吸起来。
他迅速从恍惚茫然的情绪之中抽离,没有再去看一眼床上昏死的女人。
他开口声音嘶哑地叫他的死士:“来人。”
死士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如一个轻飘的阴影跪地,听候差遣。
谢玉弓依旧不去看白榆,死死拧着眉说:“把她……”
他咬了咬牙,继续说:“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