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社员们东张西望几秒,渐渐有人抬起手臂。
起初,举高的手稀稀落落,钱同志抱胸望着人群中这几个少数派,不由得露出胜利者才会有的宽厚微笑。
可渐渐的,他笑容收拢,唇角再勾不起弧线。
举高的手越来越多,阿木古楞、翠姐、衣秀玉、赵得胜、王老汉、吴老师、孩子们、穆俊卿、秦老汉、张大山……第七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一个算一个,哪个人没见识过林雪君同志的厉害?
她给母牛生产、给马开腹切除套叠肠断、给初生羊喂土霉素防治羔羊痢疾、给染疫病的畜群驱虫治病、将疫病隔离在第七生产队之外。
她带着各生产队的中药材学徒进山采药,使第七生产队成为全公社中药材储备最多最全的生产队,连人类生病时也受益。
她从春天接羔开始保犊、救畜,让第七生产队没落下一次疫苗,几乎每头牛都接受了体内外双重驱虫,使他们一年劳作照料的牲畜折损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成为公社今年出栏量第一的生产队……
就算与牲畜无关,林雪君同志做的韭花酱真的很好吃、很耐放,林同志建议阿木古楞画画做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这件事真的被出版社认同,她带大家用碎石铺路真的很平整好用,她带动着第七生产队更快更早通电、通电话……她来到第七生产队,勤勤恳恳做事,没干过一件损害大家利益的事,没说过一句大话。
一个人要想做事顺畅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需要很好的口碑——好口碑的建立可不容易。
但林雪君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将自己的好口碑巩固得风雨难摧。
钱同志眼看着高举着的稀稀落落的手,渐渐变得阵容可观。
他瞳孔不由得收缩,目光缓慢地从左移向右——每个人都举起手,连不懂事的孩子们都举高手嚷嚷着什么。
他侧耳仔细听,才听清小孩说的好像是:“林同志玩嘎拉哈(羊拐骨玩具)天下第一,她很厉害的!”
“……”钱同志疑惑地眨了眨眼,捧着本子的手不知不觉间门垂在了身侧。
难道真的应该留5cm?
怎么所有人都支持这个年轻人吗?
大队长王小磊望着钱同志笑了笑,他们第七生产队的事,其他人是很难看懂的。
就像其他生产队的知青们常发生冲突,还有跟本地牧民打过架的,但他们生产队的知青们各个好相处又上进,这话在场部说出去,也常让人不相信的。
踏步走到背对着大家的林雪君身边,他伸手搭了下她的肩膀,小声道:“小梅。”
林雪君应声转头,目光所及,是几步外朝夕相处的所有社员们举高的手。
秋风吹过来,她眼眶微热,唇角翘起,终于化成大大的笑容。
这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
大队长喊大家开始打草后,林雪君走过去与钱同志和郑同志握了握手,在对方疑惑眼神打量下,温和地点了点头:
“我之前不知道咱们研究所会下达留草4cm的任务,没有准备。等从草场回驻地,我会打电话回场部汇报这件事。”
“……”钱同志总觉得无论是第七生产队的反应,还是林兽医的状况,都有点跟他设想的不一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沉默着点了点头,便同郑同志一起,在妇女主任额仁花的带领下回到驻地。
吴老师教室里,钱同志将电话拨回场部,跟研究所的领导汇报了这件事,请示一下场部的意见。
汇报罢,钱同志和郑同志就坐在教室里等电话。
额仁花给他们准备了一大壶奶茶,请他们在教室里随便坐一坐、看看教室读书角的书,自己休息休息,他们便一边喝奶茶一边闲聊。
在读书角,他们翻到许多印有《首都早报》图书室印章、《内蒙日报》办公室印章的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单位的书籍,坐在小椅子上看了1个多小时书后,场部终于回电了。
打过来的是公社社长秘书小刘同志,与钱同志寒暄几句后,他便开门见山道:
“留高5cm的建议是林同志提的?”
“是的,林雪君同志,咱们公社在第七生产队设兽医站的林兽医。”钱同志如实回答。
“你们辛苦辛苦,问问林同志,第七生产队前面几个生产队草场湿度、温度等情况下,是不是也是留5cm最好。”小刘道。
“啊?”
“如果林同志说是,你们就再折回去,跟前面的生产队说一下,统一都留高5cm。如果已经按照之前的试验标准割完了,那就算了。还没割的生产队,全照林同志说的做。”小刘补充道。
“全按照林同志说的?”钱同志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我们所长和社长下达的命令吗?”
“是的,如果是第七生产队兽医站的兽医员林雪君的话,就按照她说的做。回头请她写一份分析报告,给到研究所和社长这里就可以了。”小刘非常肯定地道。
直到挂断了电话,钱同志都还握着话筒久久地发怔。
还真是5cm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