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沉默地落后一步,她望着隋良细条的背影,心想老天真是偏心。她想起一件她从未向旁人道过的心事,她爹死前说她执迷不悟,看不清自己,明明不是圆滑的性子,既无商人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又缺能屈能伸的心性,更是缺看人的眼光,若是从商能发点小财就不错,走不长远。一直以来她想起这番话就不服,觉得她爹是存心打压她,对她有偏见,到了现在,她算是勉强认同这番话。
隋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在隋玉的口中以及路上看到的信笺里,宋娴了
解到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性纯良,不谙世事。这个念头在离开敦煌时似乎得到了验证,出城就哭,夜里露宿的时候也常见他掉眼泪,一问就是想家想姐姐想外甥想姐夫,托商队捎回去的信,多半承载着他的思家思亲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他又不惧跟外人打交道,在跟左都侯见面时,他像隋玉一样不卑不惧;在跟花大当家遇见后,他熟稔地打招呼,亲热得宛如久别重逢的亲戚;在这些兵油子面前,他能随口插科打诨。不像她思前顾后,一句话出口前要思量再二,就怕说错话得罪人。
宋娴惊就惊在她能看出隋良的稚嫩,在谈生意方面,他是稚嫩的,遇到不懂的地方,他总是下意识寻求奴仆或是她的帮助。这恰恰说明了,他在应酬方面的能力是天生的,生来熟稔跟人打交道的弯弯绕绕,像是个天生的商人。但跟商人相比,他又多一份坦荡,如果他是个大官家的少爷,宋娴能理解他不缺底气,但他不是,甚至他的家世是他的劣势。
宋娴哀叹一声,若说龙生龙,凤生凤,隋玉和隋良姐弟俩得祖上血脉,生来聪慧,她爹也算得上一个能人,她怎么就像堵了一窍,跟能人站一起,衬得她愚钝不少,年岁在她这里不显长进。
刺眼的光晕扑来,宋娴抬手遮掩,商队出山,没了树冠的遮挡,天一下子放晴了。
“你们是从哪里渡河?上哪座山?”打头的皂吏问。
“这条河叫丽水,沿着丽水向上游走一天就到了大河的渡河口。”张顺解释,他从怀里掏出木板和炭条,说:“官爷,你们住在哪个坊市哪条巷子?全名叫什么?小的记一下。”
趁着卒吏报住址的间隙,宋娴驱着骆驼靠近隋良,臊着一张脸问:“良哥儿,要给他们塞钱吗?”
“宋姐姐觉得呢?”隋良不敢一个人拿主意,毕竟他不想一家承担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