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知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的嘱托,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继续存在, 但他突然想到如果凤揽亭没有一个儿子,如果凤月炀没有杀了他,那么这个因果关系就不会成立,他也就不会回到五百年前。

所以他说出那个请求,他想让凤揽亭忘记他,继续好好活着,娶妻生子,不要活在失去他的悲痛之中。

然而现在这个情况,他自己也说不好是怎么一个回事,眼前巨大的虚影不知是个什么来历,自己显然也不是处于活着的状态,难道说,这里就是传闻中的冥界吗?

他对冥界的了解从来只局限于书本,书本中对于冥界的描写,就是另外一个于现实世界完全相反的世界,它有自己的一套社会运行法则,怎么着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一个空茫茫的地方。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看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又像那光点出现的地方看去,却发现这个地方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光点,这众多的光点就像夜幕下的星河一般,而眼前的虚影之中更是隐藏了不知多少的星河脉络。

虚影似乎结束了思考,祂抬起头看向无尽的虚空,对宋伶说道:“你该走了。”

宋伶愣了一下,下一秒他感觉那虚影对着自己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瞬间被狂风裹挟,跌跌撞撞地落入无数群星汇聚的星河之中。

在他离开后,虚影看向其中一枚闪烁的星星,声音浩荡缥缈:“你还未放弃么?”

那星星亮了一下,像是在表示自己的坚持与固执。

虚影看了它良久,最后却未作出什么表示,缓慢地合上眼,再次沉睡了过去。

“宫主?宫主?宋伶!”

宋伶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摇了摇,一个晃神后,宋伶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眼前的女子身上。

“有闲师姐?”

“不是我还有谁?你在这走了大半天的神了,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睡了过去。”花有闲手里还捏着宋伶的肩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刚才在想谁?难道是在想你那个月炀真君?”

宋伶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子里此时正经历着一场风暴,他这是…回来了?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他看了几十年的景色,翠绿茂盛的槐树枝在风中轻轻晃动,有鸟雀飞虫隐藏其中叽喳乱叫,远方是合欢宫的正殿,檐角上挂了青铜做的风铃,风一吹,那悠远古朴的风铃声便会传到合欢宫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那风铃声再次传来,从窗户吹进屋中的风带着槐花初开的芬芳,一只黄鹂叽叽喳喳地落在窗户边,用它小小的豆豆眼歪头看了他一眼,便再次振翅去追一只飞过的蝴蝶。

“宋伶?”花有闲伸手在宋伶眼前晃了晃:“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等她收回手,她却突然看到,宋伶睁大着的双眼下不知何时竟有了两道泪痕,这可把她给吓坏了,要知道这些年宋伶也只在小时候这么哭过,长大后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掉过眼泪!

“这是怎么了?小伶,你别吓我。”花有闲手忙脚乱地掏出手绢给宋伶擦眼泪,但却突然被宋伶一把抱进怀里,他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颤抖着无比湿润的再次叫了她一声:“有闲师姐…”

“诶…”花有闲不明所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听着他的哭腔,她也忍不住心软:“哎哟,到底是怎么了啊,难道是哪个臭男人欺负你了吗?给师姐说说,师姐给你出气去。”

宋伶摇了摇头,随后他便红着脸离开了花有闲的怀抱,他扫了一眼自己熟悉的书房,倏地站起身胡乱擦了两把自己眼睛下的眼泪:“师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等会再来找你。”

“啊?”花有闲一脑袋问号地看着她这个师弟着急忙慌地跑出门,因为太匆忙,脚好像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

他今天是吃错药了?花有闲疑惑了没一会,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猛地跑到门前对那跑远的身影大喊:“宋伶,我的月钱,你还没给我算明白!”

然而此时宋伶根本不记得自己刚罚过花有闲月钱的事,步履匆忙地在走廊间穿梭,间或碰到走廊中的合欢宫弟子,他们都一脸惊讶地向他弯腰行礼:“宫主好。”

宋伶绷着脸匆忙点头,然后一点不停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垂花走廊,翠石假山,他花了大价钱挖的荷花池,他亲手种下的灵花花圃…

宋伶一样一样地看过去,亲手触碰着这些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的东西,时不时眼眶泛红,又被他自己给强忍了下去,终于,等到了后花园的石亭当中,看到那坐在轮椅上正在悠闲地磕着瓜子的老妇人时,他几乎是飞奔着向她扑去。

“蝶衣奶奶!”宋伶一把抱住老人,老人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宋伶:“小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伶依恋地摇了摇头,只是抱着老人不说话,蝶衣长老一脸懵和坐在对面脸色铁青的白眉长老面面相觑。

“你这小子,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是学狗肚子里去了!”白眉长老气势汹汹地训斥道,然而他刚开口,宋伶便抬起头看向他,他其他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伶的一个熊抱给堵在了喉咙里:“白眉爷爷,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