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庄在北郊这块地界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前首辅家里的资产, 所以附近镇子上的商贩和铺子多少都受益于这个庄子。
梁总管作为小北庄的头, 自然是商家们争先巴结的对象。平日里常来常往,像大丰粮行的老板偶尔送过来一点财物也是很寻常的事。
这些东西都不是很贵重, 或是一匹自家产的织布, 或是一坛上好的美酒。说起来只是好看也不值几个钱,就是主家偶尔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自从小北庄被管制之后, 进出庄子搜查得十分严密,这种孝敬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 今天能顺利拿进来也算是运气使然。
梁总管把小坛子颠了一颠, 闻了味道估摸着里头是起码存放了五年的陈酿。想当然这东西能进庄子肯定是被里里外外搜查过了的,一打开酒水清澈,干干净净的望得到底。
梁总管没去管散发着清香的上好酒水, 把装酒坛的竹篓取下放在眼前掂量了一下。这个竹篓编制得粗糙,是市井间匠人的手艺看起来寻常得很, 起码从表面上无半点异样。
他站起来重新看了一下房门外,见外头安静如常, 这才点了一根蜡烛把竹篓小心地放在火上左右炙烤。
那竹篾在火的作用下渐渐变色,很快就在面上显现出一排小字——速撤, 切切勿留,违者重罚。
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措辞严厉的消息,梁总管心头猛然一惊,差点让火苗烧到手指, 再一静心就体会到消息里头竟然包藏了一点关切之意。
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梁总管蛰伏了小半辈子才机缘巧合地参与了杨庆儿的计划, 眼看着就要收网了。但是这个节骨眼收到这条消息就说明南镇抚司已经非常了解小北庄发生的事情,全盘考虑之后才冒险送信进来。
梁总管就是南镇抚司的影子。
确切的说是安插在杨首辅身边的一颗闲棋,毕竟十年前他初初到小北庄谋差事的时候,日理万机的杨首辅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别庄管事。
梁总管就这么循规蹈矩地办差,不出彩也不落后,见谁都是乐呵呵的,性子是公认的稳当,就这样一步步成为小北庄的负责人,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当他第一次在庄子上看到杨庆儿阴鹜着脸吩咐底下的心腹将庄子彻底打扫干净时,他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梁总管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自己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但他明白自己之所以存在,肯定是有存在的必要。
杨庆儿在小北庄的事开始只有几个心腹之人知道,但是梁总管作为小北庄的头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任何人都要吃饭,不管是看守还是人犯。于是庄子上有多少守卫,最里头那几个颇为神秘的病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最初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眼前时,安稳了半辈子的梁总管吓得半晚上都睡不着。到后来听到那些所谓病人的彻夜哀嚎,看到比寻常家丁更加凶狠残忍的看守们,就隐隐约约地猜测到杨庆儿的骇人勾当。
他想,原来这就是自己这颗暗棋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孔大夫手下的病人换了好几拨,进来时每个都是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隔了三五天就变得痴痴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