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秉彻底养好伤重新到锦衣卫衙门上值的时候, 已经是九月了。香山的枫叶红了又黄,京城也好似变了许多。有些老臣无声无息地走了,朝堂上更是多了许多生面孔。
锦衣卫都指挥使冯顺笑眯眯地在内堂见了人, 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原先就知道周大人会直上青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当重任, 日后衙门的事还要仰仗你们这些年青人啊……”
一改往日的做派, 怎么看都有一种刻意套近乎的感觉。
周秉心里的古怪更胜。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心里却明白那位皇帝奶兄用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成功地站了上风。一把大火,将把持朝政十多年的冯太后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
他想起谭五月昔日评价自己的一句话, 虽然看似跋扈嚣张, 其实骨子里还有一种孩子似的天真。上一世能顺顺利利地活到老,直到死后才被清算总账,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开了眼……
这话说得不客气至极, 周秉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点小道行在某些人的眼里可能真的不够看。
冯顺按照官样文章又勉励了几句, 这才打发人出去。等人走了独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地想了半天,良久才悲凉笑了一下。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那位九五之尊好手段,就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位也不遑多让, 不声不响地就掌握了大好局势。
刚刚满二十岁的正四品堂上指挥佥事,历朝从来没有的事……
冯顺想起昨日自己进宫请安,不过大半个月未见姑母已经老得厉害。明明是一趟简单的出行,回来后却已经物是人非。
姑母说六部有几个老臣子上了折子告老还乡, 却多了好些个年青的官员。有的是从外地选拔的,有的是今年才出来的新科进士,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景帝亲自吩咐安排的。
隔扇外的秋风清爽,这间布置豪华的内堂却是鸦雀无声。冯顺心想,景帝最厌恶的人恐怕就是老喜欢压制着他的冯太后,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六部起码已经有一半被他慢慢抓在手里了,京城十二卫恐怕也不远了。
不,锦衣卫有了周秉,景帝……早就抓牢了其中的关窍。自己眼下风光,其实迟早是个给人做嫁衣的命。
周秉升了职位,自然换了新的处所。
大堂摆着一张红木书案,靠墙整整齐齐放着两列黑漆高柜。廊下挂着赭色净面的茧绸幔子,两张高几上是绘着八仙过海的青花瓷盆,栽了外面难得一见的名品泥金香。
花朵还是含苞待放,叶子倒是郁郁葱葱的可爱。正在观花的人听到动静回头一笑,“我还以为你这个休假要挨到年后去呢,衙门里多少事堆着,底下的人急得红眼。可皇上老早吩咐过,让你千万把身上的新伤老伤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