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昌南回来的余显山走在巷子里,还没进大门就听见“哐当”一声,紧接着一些布料,小女孩玩耍的布偶,裹在绵纸里的糖糕点被扔了出来。
正在厨房做饭的屠二婶听到动静后惊慌地跑出来,为难地望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摊子东西,低声劝了一句,“姑娘莫耍脾气,这些都是大盛魁的东家特地从京城带回来的呢!“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瞪着眼珠子,撇着嘴,“谁稀罕她这些破烂玩意,她只想我爹老老实实地给大盛魁卖命。这一年来,若不是有我爹在,大盛魁老早就倒了!”
余显山把布料上灰尘拍干净放在桌上,满脸笑容地把手里一束嫩嫩的海棠花递过去,“路上看见卖花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所以就买了一大把回来。你挂在床头闻闻香气。就是干了,也可以缝两个荷包……”
穿了一身艾草绿的余龙牙见男人突然回来,脸上还是有一点怯。
但见余显山没有半点责怪,胆子又大起来。摆弄着海棠花,嘟着嘴撒娇,“你一天到晚都待在铺子里,我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你的人。那谭五月无才无貌,哪里值得你为她卖命?”
余显山见她说话这么没轻重,原本是要教训她几句的。
可是一抬眼就见女孩裸在外头的两只脚瘦得好像只剩骨头,苍白而无力,心里顿时生了怜悯,话到嘴边就成了关心,“天气虽然热起来了,还是要记得穿鞋……”
余龙牙不耐烦地咕哝,“知道了,知道了!”
一旁的屠二婶见父女二人好好说着话,姑娘也没胡乱发脾气,一颗心顿时放下来,转身回厨房烧菜去了。
余显山忍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当年咱们初到江州的时候,是大盛魁的老东家收留了咱们,做人多少还是要记得知恩图报。再说大东家对我不薄,不但提拔我当了总号的大掌柜,还让我每月领双份的工钱……”
余龙牙细细的眉毛吊起来,血色从脸上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泫然欲滴。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累赘,嫌弃我什么都没有。可你要记着,那谭五月千好万好,她已经嫁人了,是有丈夫的……”
怎么每回一争吵,都会绕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上来?
余显山像告诉自己,又像告诉别人,“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爹!”
余龙牙一双秀气的眸子狰狞起来,隐隐有一条刺红的线。明明是在发怒,却有一种伶仃可怜的姿态,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要哭出来。可她只是咬紧了下唇,冷笑了一声,“我记得牢牢的呢,半刻不敢忘,你是我爹,我是你女儿!”
余显山听了这个,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俯身把掉在地上的海棠花捡起来,仿佛累极,“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怕你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