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了几件衣裳, 你要是能洗澡就赶紧换一回。我看你头发都搅缠在一起,说不得要长虱子了。”
周秉远远地在一旁瞧着, 见那高夫人容颜秀丽,虽然尽量保持镇静, 可那手绞在一起, 肩膀在微微发抖。难为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踉跄地来给丈夫送行。
早春的风徐徐的,偶尔一股吹在人的身上却像钢刀一样利。
落后十几步的马车关押着杜良升。
高夫人不管不顾地穿过一群沉默的军士, 扒着高大的车辕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表兄, 是不是你?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听你一句真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她在问什么?
半天前杜良升被几个手黑的缇骑收拾了一顿, 脸上肿得不能看。这时候只能勉强睁开半边眼睛,仔仔细细地盯了一会, 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暗缓。
“我什么都不认,我什么都不说。无凭无据,看这些朝廷的鹰犬能拿我怎么办?“
到了这步田地, 他终于没再说自己是无辜的。
周遭静寂,高夫人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泪珠子。听了这话后眼里的热气渐渐凉了下来, 转身就往回走。
她站在路边,神情淡淡地对着丈夫念叨了一句,“说到底都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等我把家里稍稍安置一下,就到京里来寻你……”
浅青色的衣裙被风扬起,透着一股决绝之意。
高鄂陡然回头,满脸地不可置信。
想说什么又好像多余,几个脏污的手指头弯了弯,哑着嗓子哽咽了一声,“这些都是官场上的事,与你一个内宅妇人有什么相干。你快些回去,以后咱们的孩儿没了亲爹,总得要让他有个亲娘!”
从第一眼看到杜良升时,高鄂就知道一直以来的隐隐担心成了事实。
光天化日下,修塔银无声无息没了踪影。
除却鬼神,总归是有人伸了手。
他关在牢里时,把所有的事都仔仔细细地想了无数遍,想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千防万防,做梦都没想到遭至亲从背后捅了刀子。
想老老实实地为百姓干件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明明暗暗的灯火当中,高鄂仰天叹了一声,心内愁苦得不能自已。在那些人眼中,自己多半是个不可救药的傻瓜。
他回头朝周秉拱了一下手,聊表一点浅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