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里有落寞伤怀。
南平心有戚戚焉,“内阁六部那些老大人个个都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走出去别人都要高看一等。咱家夫人的本意是想您当个四平八稳的官儿,千万不要像老爷和大爷那样,拿着刀提着命时时准备和人干仗……”
周秉眉眼晦涩,仰靠在椅背上。
“你们错了,文人使起坏心眼儿来比那些真刀实枪都厉害,玩阴的我根本不是对手。前些日子在外头聚会时,他们讲的那些诗文和词赋我根本就听不懂。当面笑着抬举我,背后就嘲笑我是个只会靠妇人扶持的阿斗……”
小厮们无事时坐在一处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南平也听说过几句难听的杂言,于是叹了一口气不敢再深劝。
夫人和二爷都是主意相当正的人,这回只看谁先退一步了。
等人退下后,周秉靠在椅子上想心事。
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谋划。
以前他做事完全是凭意气喜恶,明明知道杀敌一千自毁三百,还是不计后果的胡闹一气。
到最后伤的反而是自己的至亲。
煦暖的春日午后,独自站在庑廊下的周秉脸色却隐隐有些发青。扪心自问,落得那样不堪的下场,其实也有他一半的责任。
仗着小聪明,尽干糊涂事。
最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谭五月时,那女子正站在高高的船头上看力夫们下货。
穿了一身藏蓝色旧褂子年青女郎,头发梳成样式简单的辫子,皮肤净白细腻,脸庞红润如霞。虽然不是很体面正统,却透着一股女人当中少见的爽利干练。
那时谭家名下的大盛魁已经很不好了。
谭父生死不知,为了赔偿失踪船工家里的损失,铺里的流水被抽得干干净净。那姑娘却迎难而上,一点一点地重新打理父亲留下的生意。
那样的困境下和人说话时也不见一丝悲苦,反而眉角微微上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骄傲和漂亮。
这种漂亮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和深闺长大的娇弱姑娘不一样,越是打磨越是璀璨夺目。
周秉眼光毒,当时就有些心动了。
要不然祖母重提亲事的时候,他也不会松口答应。
其实他老早就晓得自己有个长相一般的未婚妻,也知道自己的亲娘林夫人百般瞧不上门第不般配的谭家。要是真的认下这门亲,摆在面前的艰难象山一样多。
可那时他太年轻了,觉得只要自己中意,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也有把握能将人好好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