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开妙真脸上的发丝,盯着她的呆滞的眼睛的看一阵,拇指在她腮上摩挲两下,“吃饱了么?”
妙真神色涣散地点点头,他就笑,把脸贴下去,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吃饱了还有精神闹么?”是无奈的,纵容的语气。
他从来不怕妙真闹,即便她满嘴里疯言疯语,浑身蓬头垢面,有时候表情狰狞得破坏了她绝顶清丽的五官,有时候也痴呆呆地把口水从嘴角淌到衣领子上,那模样和“美”简直毫不沾边。
可那又怎么样,他记得她一切美丽的时刻,比谁都懂得她最大的好处,是傲然自足,抱朴含真。任这世界如何锋利,最终也没能摧毁她这一点。以不变应万变是她独特的智慧,她经过了许多坎坷,始终对这世间抱着的一份愈发炉火纯青的善意的理解。
他也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明白妙真。人们都只说她是傻,是笨,是软弱。就像人们同样把他说成是怯懦无能,一无是处。可再无用的人,也有他活着的道理。这道理,他们是相互懂得的。
妙真被他的呼吸吹得腮边发痒,“咯咯咯咯”地笑起来,慢慢起来走去推了推窗户。窗户也从外头挂了锁,外头是一层厚厚的白桐油纸,防风的,里头是蜜合色窗纱。
太阳照进来,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像个出生的婴孩,什么都还没经历过。对这世界,好奇地打量着。上头窗户角上有只不易发觉的小蜘蛛正在织网。她的目光被牵引过去,一看就看了好半日。
病中的妙真做什么都不奇怪,良恭也不去问她,就在床上坐着看她。她半日不动,他的眼睛渐渐看得累了,倦意太浓,就倒下去半醒地睡着。人家都劝他把妙真绑起来为好,他自己舍不得,把屋子里的利器都收走,也早就做好即便被她伤害,也仍然爱她的准备。他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凡事都喜欢往最坏里打算,所以爱她这么多年,时常都觉得沉痛。
妙真看那蜘蛛看得眼睛累了,回过头来,猛地发现床上卧睡着个怪物,浑身长满黑色的毛,不知有几条胳膊几条腿,树也数不清,全都摊在铺上。
她陡地惊嚷一声,良恭迎面刚要坐起来,胸膛上就扎进来一把剪子。
谁知道她把这剪子藏在哪里的,竟没给人搜走。幸而她力气不大,剪子也钝,只扎了一半进去。也仍有咕噜咕噜的血向外冒。妙真望见那血,又受了刺激,抱着脑地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不一时喊来好几个人,七手八脚乱着摘下锁挤进门去,见妙真蹲在地上看那把带血的剪刀,已经不喊了。良恭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慢慢向几个人摇了两下,“别吵嚷,再惊着她。”
说着向后睡倒下去,血是热的,慢慢流了他满怀。乱哄哄的思绪也在他脑子里顺着每条神经乱爬,他只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