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开怀地笑起来,“他不是怕妙真打他,是怕妙真管他。”
男人的秉性,有时爱受女人的管,有时又不服女人的管,一生都有种反抗的精神。良恭想着妙真唠唠叨叨的样子,还是很愿意受她的管的。
他立起身和向严癞头摆摆手,止不住在笑,“我去对妙真说。”
幸而妙真屋里还亮着灯,她近三更天色还不睡,是不是在等邱纶,是不是矛盾着要不要去找他回来?良恭这一想,既有点心酸,又有些报复性的快意。他也不全然是对妙真好的,譬如在这种时刻,他并不能为她的伤心产生什么感同身受。
他踅进碧纱橱内,看见妙真在榻上干坐着,好像在发呆。他没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直接了当地道:“下晌严癞头碰到邱三爷,他就叫严癞头替他收拾东西送去,他这两日就要回嘉兴。”
妙真虽有预料,真听见了也不免失望。她没敢呈现在脸上,还是怕人家小看了她,只做出波澜不惊的表情,“我猜到他是要回去的,他根本捱不住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他是享受惯了的公子哥。”
“你还不是个享惯了福的小姐。”
她看见他在笑,好像是在调侃,自己也跟着自嘲,“你们以为那是福?其实听老人们说,一个人的福祸自来都是有定数的。我从前福气太多了,成了债,如今一样一样在还回去。”
良恭走到对面的榻上来坐着,怕被他看清她脸上的落寞,又不想他走,就把炕桌上的银釭向窗台底下挪去一点,希望在这昏昧得让人觉得寂寞的光线里头,有他长久的作伴。
下过一场暴雨,天气就凉下来,尤其是夜深后,有点冷,哪里经得住再说这些让人怅惘的话?她转问起官司的事,“衙门有信来么?”
“还没有,他们办事本来就懒,一向都是能拖一日算一日。不过那日跟你到胡家去,我看见衙县衙里头那位柴主簿也去了胡家一趟,八成是去找舅老爷的,你在正房里有没有碰见这人?”
良恭在那圈黯黄的烛光里歪下来,靠在雕花榻围上,整个人懒懒地沉下去一截。和邱纶惯常的姿势一样,因为光照不明,妙真有一丝恍惚,分不清那里歪着的到底是邱纶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