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道:“这有什么难办的?万事不提,先要置办一副棺材,冲好了倒好,冲不好就是现成的。只是她老人家还有什么亲朋没有?该要告诉他们知道。”
“她有位丈夫,早跑得没了音信,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有些亲戚,可自打她到了我们家,也都不大来往了。白池那里,我写了封信,托邱纶他们织造坊里常往苏州的人去访到那位邬老爷,大约不是什么难事。”
“那也省事,不必等这些人,事情真出来,就停灵七天,点穴下葬。我现往街上去看几副板,再买些白绢灵幡来预备着。”说着立起身,招呼着严癞头一道往街上去。
妙真怕她那些银子不够,忙走去奁内取出跟金簪子,“你把这个拿去典了,好置办东西。”
良恭不去接,只看她一眼,“你别管了。”
言讫并严癞头出去,妙真如何不想占他银钱上的便宜,也终是占了。她手里握着那根簪子,觉得很是亏心。
然而她拒绝不了他带来一切便利,他就是这点好,似乎永远在为她善后。她也是这点坏,这点坏,也只有他能理解。
没捱过几日,林妈妈就病故了。那日黄昏,妙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看她那双半睁的眼睛在屋里慢慢地搜索着。
妙真晓得,她一定是在找白池,就笑着去握她的手,“妈妈放心,我一定去找白池。她要是过得好,我就到您老人家坟山去告诉一声;倘或她过得不如意,我就把她领回来。”
纵然她胸口奔腾着一海的眼泪,此刻也不敢哭出来,怕林妈妈放心不下。
她感到手掌被握一点力量握住,也反紧紧地握住这只遍布沧桑的手,很笃定地笑起来,“我晓得您老人家也放心不下我,这有什么呢,我又不是孩子了。其实告诉您听,我是一点不怕的,我胆子大着呢,从前都是装出来哄你们的。你们都觉得一个小姐,就该娇生惯养,不能吃一点苦头。所以我才装出个不能吃苦的样子,好叫你们高兴。我可能吃苦呢。”
林妈妈早没了讲话的力气,空张着嘴巴,千言万语不得出声,就遥望着窗户上的一片黄昏。那浓重的橘色糊满纱窗,屋子里也阗满这恍恍惚惚梦一般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