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和她扯谎,“这幅画画着画着,不是少了这样就是缺了那样。王相公家里都是齐全的,我索性搬到他那里去住两日,等画完交了工就回来。”
良姑妈晓得他画这画的工钱得有七十两,自然乐得他去,“那你去几日再回来,咱们家里还冷,想必人家相公家里暖和些。这倒好了,不比你给人当下人合算?一幅画几十两银子,你得给人当年做马多少年才攒得下?”
良恭“吭吭”笑起来,“这也是偶然撞见的买卖,人家不缺这个银子,要紧是要找个画得像的。要是画好拿到街上去卖,能卖几个钱?这种东西,就是有价无市的,谁家多余拿钱来买这种吃不当吃穿不当穿的东西?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名家圣手。”
“横竖比你给人卖命强。”良姑妈再嘱咐他两句,自往人家酒楼里上工去了。
打点了东西,锁上门出来,看见院里那棵不知哪里来的海棠结了些花苞,在如梭的岁月中粉得可爱。而他的岁月呢?全都虚掷在一些没结果的人和事上,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得很。
但是腿还是朝前走回九里桥的房子里,没见妙真在家,去问花信,才说:“三爷领着姑娘往街上逛去了,说成日把姑娘关在家里,姑娘的病哪里能得好,这病本来就是心病。别看三爷没正行,对姑娘的事却是一万分的上心。”
他没搭腔,自回了隔壁那间屋子铺纸研磨,仍画他的画。
天慢慢肯放出春色来,暖意也回转得快,恍惚中洞门外的花影里就来了些许蛩语,些许燕嗔。画好的画悬在一条绳子上,开窗吹了三五日,就到了约定交付的日子。
偏这一日,瞿尧不在家,邱纶又大早起就往家去了一趟,到午晌也不见过来。良恭想索性带着妙真一道往那王相公的住处去。趁花信伤好得能走动了,就叫她来屋里替妙真梳妆。
妙真午睡起来,见窗外和风日暖,忙下床挽住良恭胳膊,悄声央告,“爹,你看外头大太阳,你领我外头逛逛。咱们躲出去,那鬼不敢追我到太阳底下去。”
说话间斜眼偷觑那床角,稍稍拿手一指,“我才刚睡觉,他就蹲在那里。你看,他那双红眼睛只管死盯着我。”
良恭扭头看一眼,顺手把她脑袋扳回来,“你不看他,他也拿你没法子。你不知道,这起鬼怪就是专靠那双眼睛勾人的魂。你就权当他不在这屋里,咱们还能叫一个鬼魂野鬼吓破了胆去?”
妙真本来要强,听见这话,忙把腰杆端得直直的。他又夸赞她两句,一面把她拉在妆台坐下,叫花信来梳头,他自到榻上坐等。
那镜里正能照见床尾,妙真止不住从镜里瞟那床尾,看见那纱帐内隐隐还有个影子蹲在那里。她又记得良恭的话,不大敢让那鬼碰上她的目光,因此只一眼一眼地在镜里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