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从他怀里慢慢跌下去,坐在地上哭。她一会是“一家六口”,一会又是“一家八口”,没句准话。
良恭听了全没奈何,竟觉好笑,蹲下去问她:“说说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替你做主。”
她掰着指头细数,“老爷,太太,我和二妹妹……”数得不对,猛地想起来,扒着他的胳膊,“还有我家柴房内那条大狼狗!”
良恭笑着,唯恐地上凉,又想她睡得太久,便勾着腿弯抱着她起来往外间去,放在张四出头官帽椅上。她毫没察觉,还在掰着手算,算来算去也凑不足八口人。就想着自己是应当有个丈夫,有房儿女的。
越想越是,硬是给凑了出来,“还有我的丈夫,我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儿!”
良恭走去另一边碧纱橱内,心里一笑,端一碗稀饭来喂她,“说说看,你这位丈夫是个什么模样。”
妙真正叠着眉想,忽闻敲门声。良恭两眼一翻,搁住碗且去开门。原是邱纶,急吼吼地就要挤门进去,“我听说妙真病了,我特地来看她。”
良恭把着门不肯让,“你来凑什么热闹?到灵前烧些纸,表了个意思就赶紧回去。”
“你三爷爷几时轮到你来管?!”
邱纶向地上啐一口,急得发狠,攥着拳头就要打他。良恭一手将他拳头握住,待要挤出门去,不防妙真在正墙底下歪着身子看见。本来就正在想她丈夫的模样,忽然冒出个年轻英俊的贵公子,可不就是她的丈夫?
便马上跑来拉拽良恭的胳膊,“良天师,这是我的丈夫,快放他进来,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两个人皆是一大惊,邱纶张着嘴,看她披散着乌蓬蓬的长发,穿着件黛紫短衫,里头裹着水色的抹胸和石青的纱裙,脸上笑盈盈的,眼睛闪动着,嘴里却是胡言乱语。
他还在发蒙,妙真便上前拉他的胳膊,歪着张笑脸,“你到哪里去了?我当你给鬼拿去了,请了良天师来救你,不想你又回来了。你放心,那鬼已给良天师摄住了,一时害不了人。可惜我爹我娘……”
良恭待要拦阻,邱纶反应过来,将良恭向里推一把,跨门进来,“姑娘说的,放我进来。”
妙真一径将他椅上去,口里还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邱纶留心去辨,倒是几句真几句假。他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忽然想起从前在嘉兴时听见过的一些传闻,说尤家小姐胎里就带有疯症。
那时候他根本不放心上,只道是那些人是嫉妙真的美貌,或是嫉尤家的财力。
良恭阖上门走来,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地道:“姑娘患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