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死手,打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亦将安阆打醒过来。
安阆也一样不后悔,唯一有点自责的地方,是对妙真说了这些重话。他也清楚,未必就是妙真干的,她这人虽然骄横些,却从没歹心。
不过到这时候,已是覆水难收。瞿尧赶来,费力将他搀起来,他把人一手推开,拖着那条痛伤的腿一步一步,低着头走了。
渐又黄昏了,斜阳烧身,暗风断肠。妙真还站在那里,仿佛是给钉在那里,一步也不能挪动。她有一万个想不到,原来在人家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可亲可爱的人。
人人爱她,是个天大的误会。其实是人人憎她。
此刻连她也有些觉得自己可憎,那往日的沾沾自喜,是多么愚不可及。
她拽着沉重而无力的自己返回房中,像拽着具死尸,走得疲累。好在眼泪已经风干,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过分可笑。
可当瞟到镜子里的自己,那副倾城之貌,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都陷在灰扑扑的眼睛底下去了,而曾经似玻璃珠子一样明亮的眼睛像是碎了。碎片跟着落进去,将它们统统掩埋起来,再用一片黄灿灿的余晖来封锁。
辉煌的过去就是从这一刻起,彻底坍成了废墟。壳子里仿佛有个新长出来的魂儿在说:你真是可笑。
她果然就笑了声,轻轻的,凄冷得很一缕声线。
那声如线,将良恭一颗心寸寸勒紧。他踅进碧纱橱内,向着她的半背着的身子低头,“对不起。”
妙真毕竟是历经了几番变故的人,已有了收藏心事的本领。她马上换了副轻松的笑脸扭过来,“不关你的事。本来我就打算退了这门亲,我也不要他做我的丈夫,他和白池才是一对才子佳人。横刀夺爱,哼,才不是我的做派。他今番主动说出来,倒免了我的烦恼了,这亲事是两家老爷定下的嚜,我爹如今是鞭长莫及,叫他自己去对姨父说。不管他了,你快来画像,先找到白池要紧。”
她起身让座,然而一起来就心慌,只得乱着去把这里理一理,那里弄一弄。
良恭一时坐不下去,眼睛跟着她打转。转了许久,终于一步上前拥住她。
她半张脸掩在他的肩里,一双眼睛灰淡淡地浮在肩头,无措一会,忽然额心一挤,“吭吭”地哭起来。她止不住哭得肝肠寸断,此刻领会,一个人的自尊真是比爱重了太多,哪里经得住一碎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