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替她发愁,她也那里在为别的发着愁,“到了常州,还不晓得舅舅肯不肯为我爹的事帮忙。连和我爹同胞的姑妈也不肯费心,何况舅舅和我母亲还不是一母所生,跟我爹,更隔得远了。”
她撑着腮向着窗,脸上蒙着暗黄的斜阳。日落昏鸦,半生忧患,都是起了头就不能挽回的,使那张天真的脸如今也困锁愁颜。
其实良恭更不晓得舅老爷会不会帮衬,只是出于一点痛心宽慰着,“我听瞿尧说,胡家的财力比寇家略胜一筹,在官场上也认得些人,应当不会推诿。”
他笑得有些牵强,“再说,还有安大爷嚜不是?”
妙真也只能牵强地信着他的话,“也对,表哥刚点了榜眼,官中的人也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面子。”
至于安澜还会不会给她一点面子,她心里已渐渐变得没底了。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众星捧月,慢慢经过了这一番人情变迁,她的自信早开始悄然倾颓,只是不敢对人说出来。
炕桌上还摆着前些日子得的那梅花,插在瘦高的白釉花瓶内。她在枝影横斜间暗睇他一眼,一面灰心,一面也谢梅花,伴她寒时。
心头这一谢,使从前对他那点骄纵任性的感情厚重了几分,反倒愈发不好出口了。一向有分量的情愫,都是不能轻易从嘴里说出来的。
他们各怀心事,在榻两端,各自嬉皮笑脸地缄默着。
隔一会,看见瞿尧并林妈妈从西厢房出来,进了这屋里。良恭去迎,妙真也立起身来搀扶一把。
林妈妈在榻上坐定,向妙真道:“你尧大哥在码头上打听到胡家的船了。他们托了艘货船来带话,大约是后日一早就到。咱们这里可要先收拾好,后日一早好往码头去坐船,不好再耽误了。”
妙真总算安心地笑出来,“那咱们上了船,几时能到常州呢?”
瞿尧道:“这里过去倒快,不过半个多月。”
花信与白池在外头听见这话,也是高高兴兴搁下木盆跑进来。两个人像是才洗了一堆衣裳,花信甩两下手上的水,把手递给妙真看,“总算要到常州去了,姑娘看我这手,洗衣裳洗得都要起茧子了。”
从前在家时,这些粗重的活计一向不要她们这等丫头做的。如今人头不够,连这两个也不得不做起这等粗笨的事来。却也怪,以为先要抱怨的是白池,想不到会是花信。
妙真不知如何对答她,觉得她们都是受了她的牵连似的,心里多了点愧疚,走去妆台把搽冻疮的膏子拿给她,“你搽点这个,井水还凉得很,这个估摸着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