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点头,转身去在院墙下打水搽脸。听见易寡妇对他姑妈说:“这个米不是旧年的陈米,又干净,拿些来你们吃。”
自易寡妇与谢家说定,谢家那男人怜她孤儿寡母,常使人送些东西来。她得了东西,想着素日良恭待她母子的好处,也常拿些来周济良姑妈。
良姑妈客气道:“你自己留着和孩子吃吧,又想着我们。他成日都是在尤家吃饭,我一个人,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瞧您说这话。”易寡妇将良恭背影睇一样,温柔的笑意里平添哀愁,“往日都是你们照拂我,我有这些,自然也该回谢你们。”
良姑妈接了来,趁着进屋去放的功夫,摁她在凳上,“你坐会。”
她就在拿长条凳上坐着,凝望着良恭的背影。及至他转过身,她才把眼放到地上,“我的事情定下了,这月尾就有花轿来抬。”
良恭那嘴角僵住了似的,要搁也搁不平,要大笑又大笑不开。他提着这抹笑走来,“这样快?”
“俗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嚜。”
良恭在长凳的这端坐下,她又把眼望到另一边,有些别扭的姿态。理不清的过去也是别扭的,饶她是个干干脆脆的人,此刻也有些剪不断的惆怅。
她把眼斜低下去,攥着一条绢子,“他姓谢,年轻,不是个糟老头子。我看见过,相貌不错,脾气也好,家里也有些钱。”
良恭的声音低低沉沉,怕有人听见,“什么都好?从前算命的说你有大福,真是没算错。”
她的声音也低下来,“都是面上看见的,底下的还是要真去过日子才清楚。不过自打这事情定下来,他十分尽心,自己不好来,就打发家下人送些东西来给我。看那死鬼的坟修得不好,他还使银子重新修了一番。”
说完,又横着一双笑眼看他。不知怎的,渐渐看出一份怨愤,便顺道抬手把他臂膀狠狠拧了一把,“你尽管放心。”
他也不闪躲,由得她拧,那疼有点钻心。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浮荡佻达的笑意,“你这话说得奇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事,怎么都轮不到我不放心。”
话音甫落,易寡妇已是热泪盈眶,“良恭。”喊完,她又无话可讲。擘画好一番后,才笑中带泪地说:“要是我果然错嫁了人,就是你害的。”
“不会的。”他一口咬定,“除了我,嫁给谁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