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爷斜望着曾太太坐到椅上去,脸上一变,笑嘻嘻将妙真招到跟前,“良恭。看名字,家里头想必是有些教养的。又读过书,比那些不识字的懂礼知法,跟着你我和你娘也好放心。你瞧着怎样?”
妙真拣了根椅子坐下,眼朝门外远眺,“什么恭?”
“良恭!”尤老爷怕她没听见,还着重在手心里写着,“温良恭俭让那个‘良恭’,我的乖,你怎么耳朵忽然不好使了?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心里那缕惆怅的思绪尚在空悠悠廊门翠荫间曲折蜿蜒,妙真的双眼已不屑地调回,噘着嘴道:“我好得很,请什么大夫……这什么良恭,我是哪里也没瞧清。娘瞧清了么?”
曾太太拿鼻腔“哼”了声,斜着眼瞅尤老爷,“还算你心里有算计,这个姓良的比那两个本分,少了许多花花肠子,像是诚心谋差事做的。”
说得尤老爷几分得意,在夫人女儿跟前直夸海口,吹嘘自己眼光如何如何好。
一家三口谈得兴起之时,听见送人去的小厮回来了,尤老爷忙将其叫到跟前问话。
小厮禀道:“小的照老爷吩咐跟着到那姓良的家里看了看,所言倒不假,家里只有四间破烂祖屋,一位眼神不好的姑妈。小的走时,特地向他们邻里打听了两句,都说他为人厚朴孝顺,从不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结交。”
尤老爷大袖朝两边一摆,“我看人不错吧?往后就叫他跟着妙妙,咱们纵有个手眼不到之处,他年轻机敏的,也还可靠。”
妙真捉裙起来,一只耳朵听着老爷太太商议安插这良恭,一只耳朵听着门外秋声。
似乎在那瑟瑟红叶里,也听见一阵女人尖细且妩媚的笑声。
第3章 乱入珠帘 (〇三)
那妩媚的笑声在陈旧的暮色中渐渐收进一扇筚门,屋里放着些歪胳膊斜腿的家具。面盆架,八仙桌,长条凳,没一样好的,皆是饱受了风雨侵袭,漆也掉得斑驳。
唯有供桌上那牌位漆得乌油油的,看名字死的是个汉子。留下个未亡人不安分,这会正放下两片破洞的帘子,同良恭在床上嘁嘁嬉嬉说话——
“下晌有人来向我打听,问你平日都做些什么,和些什么人结交。我虽不晓得是为什么事,可我这人多机灵,一张口只管把你往好了说。”
这年轻寡妇姓易,生得几分颜色,偎在良恭怀里,一双眼含情地由人颈窝里仰起来,在他面上碾一碾,有些卖弄风骚的嫌疑。
叵奈良恭外头跑了一天,早累得一身汗,没甚心情。他借故起身,把两片布帘子挂起来,走去八仙桌上倒茶,“你是怎么说的?”
易寡妇在后头剜他一眼,规规矩矩坐好,理着掩襟清了清嗓子,“我说:‘良恭这个人嚜,左右邻舍都是晓得的。自打他爹娘没了,十来岁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两年四处讨生活做活计,又能吃苦又实诚,雇过他的东家就没有红过脸的。为人又孝顺,为她那病病歪歪的老姑妈,耽误到二十啷当岁还没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