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势果然恢复得很快,只是治疗的最佳时机到底是错过了,即便再次接好了骨头,走起路来也难免有跛腿的迹象。黑鸦不笑,也不常说话,唯有看见阿加佩和莉莉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才会闪烁出一点别样的光彩,可惜,他的脸毁得太严重,别人也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黑鸦很喜欢莉莉,但他从不靠近她,用他的话说,这张脸会吓坏小孩子的。阿加佩在岛上见惯了死状凄惨的奴隶,并不觉得他这张脸有多不堪入目,他每次听见黑鸦这么说自己,都会纠正他的话,让他不要这么说。
“也只有您会这么讲了,大人。”黑鸦的眼神柔软,“您是个善良的人。”
“行为的重要性,更甚于花言巧语和美丽外表。”阿加佩摇摇头,“一个人是好是坏,不看他怎样说,只看他怎样做。”
黑鸦开始与赫蒂一起照顾父女俩的饮食起居,但他把以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会干。于是阿加佩经常带他去港口,教他看许多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价格,熟悉城市周围的路线。
有一天,他带黑鸦出来买火梅,这种从北方运来的水果带着一股天生沁凉的甜蜜,而且极不好保存,价格也就比其他水果要更贵,寻常人家很难买得起。谁知黑鸦看了一眼,就笃定地说:“暴利。”
“……什么?”阿加佩没听明白。
黑鸦重复道:“大人,我说它,暴利。”
“你的意思是,火梅商人赚钱太多了吗?“阿加佩好奇地问,“可是,这种水果的原产地离这儿还远着呢。”
黑鸦的嘴唇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连着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也怪异地扭曲起来。
阿加佩侧头,看到这个笑容隐含不屑,带着一股奇怪的倨傲。有时候,黑鸦无意识流露出来的表现,确实令阿加佩心惊,因为这种气质,过去他在许多人身上都见识过,那些大人物,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侯……但他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倘若一个残疾的,毁容的,被贩卖的奴仆,都拥有如此显赫的过往,那等他恢复记忆之后,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呢?
想必,那一定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刑罚。
黑鸦说:“大人只怕不知道吧?火梅成熟的时候汁多皮薄,但未熟的时候就青涩坚硬,便于运输,保存的时间也长。只要一艘容量大、吃水深的船,一层冰,一点催熟的技巧,怕是人人都能当个哭穷卖惨的火梅贩子了。因此,我猜测,南方的火梅商人趁季节乘船去找北方的农场主,在火梅将熟未熟的时候大批采购,积压在铺了冰块的船舱里。等到了温暖宜人的南方,冰化了,火梅也在这样的气候下慢慢成熟,接着就是哄抬价格、沿港口城市叫卖……风险有,但是总得来说,还是利润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