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她正躺在床上绣十字绣,儿子推门进来献宝似的将录取通知书递给她。那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如果她没有生病,没有拖后腿,也许她的儿子就可以抬头挺胸地从名牌大学毕业,而不是在高考结束后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上b市打拼。

愧疚感向山一样压了王琼芳这么多年,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通过一个平板努力又生疏地了解着年轻人的世界,通过屏幕去看那个闪闪发光的孩子。

“儿啊,我可怜的儿……”

混浊的眼泪滴落在医院洁白的枕头上,晕渍出一小片湿迹,她抖着唇,愧疚地抓住俞星微的手,声音越来越小。

“是妈的错……”

“妈对不起你……你明明考上了——”

她哽咽着,终于闭上了眼,结束了自己充满愧疚的一生。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声音,俞星微死死抓住妈妈的手,眼眶红得几乎滴血,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茫然。

“她是不是死了?”他看着贺楼,嘴唇发白。

贺楼还没说话,俞星微又转头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平直的线,笑了笑,眼泪落下来,哽咽道:“是死了吧……死了也好,省得一直被这病折磨……早点结束痛苦,下辈子聪明点,嫁个有本事的男人,别白白浪费了一生。”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口中有些语无伦次,贺楼看得心疼,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拍拍后背,轻声道:“哭吧。”

俞星微揪着他的衣服,眼泪像雨一般滂沱而下,嚎啕大哭,边哭边道:“我小时候家里穷,我爸爱赌,我妈为了供我读书,在厂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好不容易我考上大学了,她还没来得及扬眉吐气,就病倒了……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天塌了,挨家挨户地借钱……”

当年才十七岁的俞星微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的钱,挨尽了冷眼,好不容易凑够了做手术的钱,又被父亲偷走拿去输光了。

他愤怒地找到了在牌桌上的父亲,当着所有人的狠狠揍了他一顿,断绝了父子关系,随后带着母亲便跟着村里一个出省打工的人一起去了b市。

“抱歉。”贺楼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擦去他的眼泪,轻声道:“如果我那时候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俞星微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他拉着贺楼的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能够遇上你……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了。”

贺楼是命运赐给俞星微最大的一块饼,让他在人生的低谷期能够不那么难堪,甚至变得越来越幸福。

“我妈最后的一段时间过得也算舒心,”俞星微抓住贺楼的袖子,眼睫低垂:“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现在难过一阵子,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往后……逢年过节,我们多给她烧些漂亮的衣服还有纸钱,你不知道吧,我妈这人其实特臭美,也特爱钱,跟掉进钱眼子里一样,可能我贪钱这一点就是遗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