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活动了片刻脖颈,从灯光下一步步走来。朝靴碾过碎石,吱嘎作响,像是在踩着什么人的颅骨。顺着他走来的一步步,火红的坐蟒袍被风吹得浪潮翻涌,那蟒像是活了一般,在他衣上张牙舞爪地咆哮。
一举一动皆是贵气十足,但更多的却是骇人的鬼气。
福安侍奉在厂督身边许久,第一次被他这般神情所吓到。东厂奉命于皇权,做事阴狠,手段狠毒,更不论眼前的就是东厂厂督魏玉,如鬼魅一般。
魏玉垂眼拨弄着玉戒,抬起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话音里的寒意渗入福安的脊背:“找出那个徐家最小的嫡女,不能出半分差池,若是死了,咱家要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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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乱象之际,此时,徐家最不起眼的小后院。
后院没住什么人,纸糊的灯笼高悬在长廊,被风一吹,吱嘎作响,上头的灰簌簌地落下来,长廊上渐渐出现一个小姑娘的身影。秋风一吹,那小姑娘裹紧了衣裳,打了个喷嚏。
徐音听着外头的动静,脚步越放越轻,心上越发不安。
早就听说要抄家,她一个小姑娘,现在逃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园子里有块地方僻静,有湖,还有树啊花啊,最里头还有个洞呢,她身形小,一定可以出去的!
很久之前就听奶娘说过,她虽然不受宠,还住在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但她总归是嫡女啊,是嫡女,就是要被连坐受罪的,这次抄家若是被抓到,她就完了呜呜呜呜呜……
徐音抹了把泪,背着自己的小钱袋就往树丛里钻。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草木中,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看了一眼,透过黑黝黝的树丛,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火光,像是催命的鬼火,她心中狂跳。
他们就要来了,得快些才行!
徐音动作笨拙,她吃力地走到湖边的围墙下,拨开杂草一点一点地去找那个洞。秋天的杂草硬,她吸了吸鼻子,心里像是在打鼓。快一些,再快一些……
徐音的手被生硬的杂草割出了血,她疼得泛了泪花。也没来得及吹吹,就继续拨开杂草继续找。大汗淋漓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大汉不怀好意的声音:“小姑娘,做什么呢?”
徐音猛然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大汉狞笑着看着她:“干什么呢小美人?想逃?”
她睁大了眼,后背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她丢下小钱袋提着裙子就往远处跑去,那大汉“哈哈”笑了一声,举着火把就往徐音跑的方向跑去!
徐音不敢大声呼喊,她动作笨拙,但跑得却快。无论跑得多快,还是会被大汉所追到。不知何时被石子儿绊了一跤,一跤摔进湖边的树丛里,衣裙被挂住,怎么也脱不了身。她吃力地试图站起身,大汉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笑得猥琐:“诶呦小姑娘,你是徐府的哪个啊?长得这么好看。报上名来!”
徐音缩在树丛里,想到告诉奶娘告诉自己“嫡女会被连坐”的事情,低低地说道:“我是徐府的丫鬟。”
小姑娘也就十五岁,说话软软糯糯的。大汉不禁喉咙痒痒,他笑得更猖狂了,原来穿得这么素净,难怪是丫鬟啊。厂督告诉他们,要留下徐府最小嫡女的命,但这既然是丫鬟,与她快活一番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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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正院。院中已经是跪满了一大群人,火把的噼啪声响在沉闷的黑夜里。
福安颤颤巍巍地抬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半晌,他看见厂督沉得骇人的脸色,还是道,“厂督,徐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也都问过了,但是……”